“张三郎?”东方云问:“他是工部的还是将作监的?”
又一个工匠说道:“他不是官身,跟我们一样,也是出力的匠人,不过他为人机灵,干活仔细,手艺又最经,如今已是这里工匠的头头了,已不用亲自上手干活了,所有的工匠,所有的活,都归他审验校准。”
旁边又有人补充道:“这么说吧,薛主事全靠他管着工地,他就是薛主事的替身,替薛主事管着我们。”
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张三郎,东方云想着如何不留痕迹的问一下有关山田光男的事,有人往山下方向一直:“说曹操孟德就到了,那不是来了。”
东方云顺着那工匠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中等身材的精壮汉子正向山上走来,工匠们常年在日头下暴晒,多数皮肤的都是黑的,但此人皮肤则是黄铜色,也有点像熟透的麦子,看起来健康而有力量。
不过最令东方云印象深刻的,是此人面容冷峻,步伐坚定摆臂有力,浑身上下都透着沉稳厚重,是个精干可靠的人。
东方云站起身,朝着胖伙夫走去,边走边观察张三郎。
只见张三郎走到雕刻到一半的石墙前,对着石墙眼睛一眨不眨,看的十分专注,伸手在石墙的雕像上来回细细摸着,但表情始终很严肃。
东方云注意到,张三郎在查看石像的时候,所有石匠的目光都定在张三郎身上,表情除了紧张就是关切,唯恐张三郎挑出毛病来,显然这些石匠对张三郎都很忌惮。
这时东方云已走到羊车跟前,胖伙夫以为东方云要添饭,小心的询问:“大人,还要添吗?”
东方云随手将粗瓷碗递给胖伙夫:“不必了”
张三郎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工匠们显然都松了一口气,但仍旧绷着劲,手里端着饭碗,全都一口没吃,张三郎又查看了几处,仍旧没说什么,工匠们这回都长长出了口气,纷纷露出庆幸的表情,不过他们的庆幸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张三郎走到工匠们近前,大声说道:“大家伙得加把劲了,工期赶一赶,这六匹马,年底前必须完成。”
“啥?”
“那咋可能?”
“那可是六匹马。”
工匠们立刻炸了窝,“咋可能这么快?”
“不睡觉也弄不完啊。”
待众人都抱怨的差不多了,张三郎冷着脸说:“不管你们怎么说,工期不变,你们现在可以抱怨我,可以骂我,但上面会照着时间验收,弄不完,咱们一起领罪。”说完也不顾众人的议论,转身往山下走去。
东方云回身瞄了眼窦怀悊,见他正和山田光子聊的兴起,正挥手比划着什么,暗道这女人果然有手段,把窦怀悊拿的死死的。趁窦怀悊心思都在那边,东方云赶紧去追张三郎。
“三郎,三郎。”东方云亲切的叫住了张三郎。
张三郎回头,见是生人,但来人衣着端庄,气度风雅,完全不同于那些粗鄙的工匠,他先是疑惑,随即目光扫向在远处跟山田光子眉飞色舞说话的窦怀悊,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东方云行了个叉手礼:“公子叫在下,不知何事?”
东方云也回了一礼,低声说道:“我虽不懂石作,但工期这么紧,实在是难为他们了,我替他们求个情,讨个缓急便宜,他们都是老实人,不会因为宽严期限偷懒耍滑的。”
张三郎重重的叹了口气:“上面那些当官的不懂这些活计,但我懂,这石像雕工极是繁琐,若哪里雕错还要返工重新来过,这六个石像要全部雕下来,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完不成,”说到这里,张三郎颇显无奈:“可工期是上面交代的,是死命令,我也是按照上面的命令办事,我连个官身都不是,根本没权宽延他们期限。”
东方云频频点头表示认同,随即问道:“工期这么紧,用料供的上吗?”
张三郎说道:“工料是提前算好的,要用的工料工部那边会有统筹,都会提前到位,但这边会定期申报工料用度和剩余库存,需要的话可以提前申报支取下一期的工料,原本按现有的进度大概支撑到年底也差不多,但现在上面让加紧赶工,工料就得上报追加支用,将明年下半年或是后年的工料提前发过来。”
东方云又问:“明年后年的料今年提前支用,账目不会乱吗?”
张三郎皱眉说:“这咱就不知道了,账目不归咱这等小人物管,反正历来都是这样的,去年就是提前预支了今年上半年的工料,今年上半年又提前预支明年上半年的工料,现在再预支明年下半年的,一年预支一年,不过有一次我听薛主事说过,工部预算工料用度只是预估的,估的不准是正常的,折耗、残破、返工都不可能算的那么细,再说料在运来的路上也会折损不少,很多货到了,其实是用不了的,所以估的用料量和实际用的对不上,这些以后都可以跟上面解释。”
东方云似乎隐约窥见了里头的门道,工期打乱,工料提前预支,多报和虚报折耗、残破、返工的工料,最终做成一笔谁都说不清的糊涂账,如此一来他们在刘家镇掉包换货以次充好就可以掩饰过去了,如果……
一想到这里,东方云试着将话题引过去:“就算工料供的上,这么加紧赶工,要是出现纰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