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直点头,这个细节吴冬生曾跟他提及,当时他也没往深了想,现在看来,基本可以确定密信是在那时候被掉包的。
魏征皱眉问道:“你晕了大概多久?”
吴冬生想了想:“不到两个时辰吧,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将亮未亮,我当时还庆幸,这些贼药放的少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醒了,我去贼人房间打探时,他们已经睡了,我就是趁着他们熟睡没防备才把东西偷回来的。”
听完吴冬生这么说,魏征莫名的感觉脊背发凉,自己的密信写了足有上万字,就算是寻常抄写也要写上很久,更何况是模仿他人笔迹,不到两个时辰,对方是绝没可能伪造出以假乱真的密信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假密信是对方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对方布局之宏大精密,眼线之无孔不入,行动之迅捷谨慎,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完美无缺,魏征感觉自己成了一枚棋子,从一开始就在按照对方预想的棋路在行事却不自知。
魏征已经梳理清楚整件事的脉络,从长安出现所谓的灾民,引出王君范可能贪腐的线索,到魏王一路前往江南,路上发现各种似有似无却分明指向是王君范在杀人灭口的线索,至江州时突然行刺,让李泰惶恐不安,逼迫李泰采取激烈手段以自保,然后就是在王君范被控制时,连夜煽动召集几千上万洪州百姓,围困刺史府,将事情闹大。钦差到达洪州后,又暗中布置耆老族长,毫无痕迹的引诱钦差做出承诺,不公正处置便不回京,将自己牢牢困在洪州,王君范本身并无问题,所以他们其实盼着自己亲自去查访,等自己写好奏本传递京城,他们再派人秘密拦截,逼自己不得不写密信,然后进一步在长安做局,杀死了送信的陈有方,陈有方被杀一经曝光,所有人便自然会想到必是有人不希望洪州的真相暴漏出来,更加笃定是魏王做了洪州的局。等自己写好了第二封密信,在半路偷偷替换,有了之前的一系列铺垫,加上自己这封语焉不详的密信,就会让皇帝更加笃定是魏王的局。
这是一盘上可通天、下可覆地、妙到毫巅、环环相扣的完美棋局,这一局中,布局者不仅将每一步的落子都算到了极致,就连对手的应对出招都计算在内,并将所有的计划环节做出了精密的执行部署,这何止是国手布局,简直是无懈可击的天下奇谋。
魏征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位布局的高手,能布下这样无懈可击棋局之人,拥有如此天下无双盖世奇才之人,竟然隐没在江湖,不仅是天下的一大憾事,更是宰相的失职,朝廷的遗憾,百姓的损失。
就算是孙武吴起诸葛武侯在世,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有生之年若能有幸领略一下这位古今罕见的奇谋高人,也算一大幸事了。
想了想,魏征居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对方把自己算计的团团转,自己反倒生出仰慕之心,自失的笑了笑,还是琢磨正事吧。
这里面还有个关键问题,王君范在此案中到底是什么角色呢?自己在洪州时就觉得王君范心里似乎有鬼,围困刺史府后,他一病就是一个多月,魏征到了洪州一直找机会与其详谈,可王君范的病就是不好,待自己凭借走访证实了王君范确实是好官之后,不免有些懈怠,竟也没有找机会好好谈谈,后来王君范又多次试探自己何时回京,其实这些每一件事都不算什么问题,但所有的事合在一起,王君范不免有躲自己的嫌疑,王君范在此事中,到底是无辜被人利用,还是参与其中了呢?
还有一个也让魏征起疑的关键人物,就是首先在长安发现洪州灾民,并规劝李泰整顿吏治的刘洎刘思道,在这里又是个什么角色呢?
回到长安后,虽然没有人看押管束,但李泰一直在府中没有出门,也没有与外人相见。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圣旨命他反躬自省不得与外人相见,而是他实在没人可见。
这几年他已习惯了魏王府每日宾客盈门,尤其是奉命修撰括地志以来,他的魏王府成了整个大唐文学之士聚集往来的中心,鼎盛时堪比礼部的明经科考试,可谓门庭若市。但是如今,王府大门前的一排拴马桩俱都是空荡荡的,无比寂寥。
虽然一开始颇有些不适应,但李泰很快就想通了,自己正在风口浪尖上,洪州挫跌,被削爵成了宜都王,眼见圣心难挽,别说平素里那些趋炎攀附希图巴结的人,就连最亲信倚重的左膀右臂杜楚客和刘洎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要不要跟没前途的皇子划清界线,要不要继续绑在自己这条随时可能倾覆的破船上,陪着自己殉葬。
此时的李泰,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李泰后悔,如果当初不听刘洎的劝告,不对王君范下手,或是能稳妥的再等等,如果在朝堂发难前,先仔细查证一下洪州灾民的虚实,如果到了江州后听从段平的建议,选择段平提出的上策,如果自己做到了其中任何一项,眼下的处境一定是另一番情景,自己就绝不会落入居心不良者的圈套,自己现在就还是人人敬仰文采风流的魏王,还是朝臣们争相攀附巴结的魏王,这些奸贼,可恶。若有翻身之日,绝饶不了你们。李承乾,你记住,这笔账咱们一定要算清楚。
李泰实在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