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题既已出了,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正愁眉不展之时,卢照容突然想起,离京前曾在弟弟卢照邻的手稿上看到过几首诗,都是品评历代豪杰的,其中一首讲的是汉末扬州刺史郑泰,当时只觉得佳句连篇,就背下来了,现在想起来,这咏郑泰的诗,跟今日青蝇之题目不恰好对的上吗!
卢照容心下大喜,真乃天助我也,何不将弟弟的诗用在这里?毕竟是亲兄弟,想来亲弟弟卢照邻也不会计较自己先用一用他的诗。
想着,卢照容提笔便写:
公业负奇志,交结尽才雄。
良田四百顷,所食常不充。
一为侍御史,慷慨说何公。
何公何为败,吾谋适不同。
仲颖恣残忍,废兴良在躬。
死人如乱麻,天子如转蓬。
干戈及黄屋,荆棘生紫宫。
郑生运其谋,将以清国戎。
时来命不遂,脱身归山东。
凛凛千载下,穆然怀清风。
写完,双手将试卷小心托起,轻轻吹了吹几口气,待墨迹完全干了,卢照容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满意的露出了笑容,他转头看向四周,其他的考生或咬笔沉思、或愁眉不展、或时写时顿、或奋笔疾书,很显然,此刻完成两道考题的只有他卢照容一个人,想着心中更加得意,从容的站起身,故意重重的抖了抖衣襟,托着考卷昂头向前走去。
卢照容立刻成为满场焦点,考生们看竟有人这么快交卷,有的轻叹一声暗自着急,有
的眼中放光啧啧称羡,有的禁鼻子瞪眼撇嘴不屑,有的暗中发狠且让你猖狂一时,有的心中骂娘问候他家祖宗二十八代,有的咒他写的诗赋犯忌讳惹恼了主考逐他出场,还有盼望卢照容当场摔个嘴啃泥把试卷摔的粉碎,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不光是考生,就连监场的官员也都诧异,主簿裴伦上前问道:“你写完了?”
卢照容恭敬的捧起试卷,一脸正色的说道:“学生写完了。”
裴伦接过试卷,本想打发他出去算了,但转念一想皇帝和主考就在里面,自己将试卷送进去,万一皇帝和主考要召见考生怎么办,便改了主意,说了声:在此等候。”便托着试卷走了。
“陛下,岑相公,有个考生交卷了。”裴伦小心的捧着试卷跪了下去。
皇帝李世民正与岑文本谈论修缮扩大国子监衙署,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交卷,饶有兴趣的伸手:“拿来朕看。”
裴伦躬身将试卷交给上前的内侍,便退到一旁。
李世民接过试卷,认真的看了起来,边看边点头,看完将试卷转给岑文本:“你看看。”
岑文本接过来,也看的很仔细,看完对李世民说:“这赋做的文辞华美,有汉赋遗风;诗写的尤其好,言辞古拙,厚重精辟,评析中肯,好诗,难得诗赋俱佳。”
李世民本已心中有数,见岑文本也给了如此高的评价,与自己所想差不多,便对裴伦说:“把这
考生带来。”
裴伦答应一声,暗自庆幸自己留了个心眼留下了考生,赶紧快步出去了。
卢照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不仅就在考场,而且要召见自己。
真是天降富贵,看来好运势来了,挡也挡不住了,卢照容感觉自己的脸突然一阵滚烫,四肢五官都有些发胀,血液在沸腾,浑身的毛孔都在扩张,眼中的人和物都跟刚才完全不同了,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那么和善,每样东西的颜色都是那么明艳。
之前打点了那么多人,还有人劝我我走岑文本的门路,看来都没必要,荆山之玉,和氏之璧,终可见天日,我卢某人这份才学天子都赏识,那些小门小户的官员还能说出什么?
自己不光诗赋华美,才思也最为敏捷,已经惊动了天子,看来今科必定高中了,卢照容感觉周围的人尤其是其他考生都投来艳羡的目光,辉煌的前程就在眼前,卢照容的身子轻飘飘的,就连走路都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但他的兴奋没有维持太久,当他看到端坐正中的李世民和两边躬身侍立官员内侍后,卢照容的脑袋立刻嗡的一声,瞬时一片空白,那坐着的应该是皇帝吧,原来这就是皇帝,皇帝也赏识我的才学,我家范阳卢氏比你李家门第要高,卢照容只顾看皇帝,竟忘了下跪,就连旁边逐步裴伦提示他下跪行礼的话也没听到。
“你的诗作的很好啊。”李
世民打量着站在前面紧张局促的不知所措的考生,一脸和颜悦色的说道。
“见了天子还不行礼。”岑文本见卢照容木木呆呆的,傻愣愣的失态,冷着脸厉声呵斥。
听到岑文本的呵斥,卢照容这才如梦初醒,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只是他动作笨拙,匆忙间踩到了自己的衣角,一下子重心失控,下跪成了向前跌倒,几乎趴在地上,起身时又是一个踉跄,狼狈之极。
岑文本是儒学大宗,最是讲究克制涵养的功夫,见卢照容孟浪浮躁,站不成站,跪不成跪,行为不成样子,毫无沉稳练达的模样,越发反感,僵着脸将头转向一旁,斜眼轻蔑的瞧着卢照容。
李世民却似乎全不在意,语气柔和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