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公主一直养在后宫之中，程培风是外臣，所以，他事先让人给九公主带话，约定宫中的书画馆——如意阁相见。
如意阁内有几出开阔的写生画台。八角楼阁外头便可见临渊而照的鎏金铜鹤，冬日枯败的荷花与水仙。远眺而去，还能看到映在众高楼之上的浮云与苍山。
当江保宁再一次见到公主时，吓了一跳，因为九公主萧烁两只眼睛肿得只如核桃一般，昨日还神采奕奕地参加及笄封礼，今日一张脸居然毫无血色，干枯发暗。
江保宁并不熟悉九公主，在她印象中，九公主一直是个总角娃娃，只在家宴上见过几回，只会甜甜地恭敬叫自己一声，长宁姐姐。
一股感叹油然而起，没想到物换星移，眨眼间，她仿佛穿越六年，在所有人都在狂奔的时间条上，独独被按下静止。
九公主见到程培风，只叫一声“程哥哥”便潸然泪下。
因从前，所有人都知，程培风与江保宁二人情投意合，又早早定下婚约，九公主称呼江保宁为长宁姐姐，顺带着，便称呼他为程哥哥。即使在江保宁死后，这称呼也未改变过。
“公主，和亲的事，未必已成定局。”
“和亲绝强掳，谋帅用悍卒。我又不是第一个，被父皇舍弃的女儿。”
九公主萧烁，虽刚成年，只恍如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她慢慢抬手，抹掉不受控制留下的泪珠。
程培风默默等着她擦干眼泪，和亲事宜，他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任何不能解决事情的安慰，都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程哥哥，今日找我，是有事吗？”
“是，”程培风点点头，本想说，若查明爆炸，或许她便不用与巨燕和亲，但转念一想，满怀希望后再度失望，是更残忍的事，最终并未多言，只道：“我听说，巨燕曾送公主许多名贵的香料，但公主您都束之高阁，说是香味不对，所以不愿用是吗？”
九公主点点头，“是。那些香料中，细细闻来，隐约有嗤鼻之味。制香最关键的便是香料的纯度，所以，那些，我都未用。”
“是类似这种吗？”
程培风掌心一颗小小的东西，放到九公主面前。
九公主拿过在鼻尖嗅了嗅，点点头。
虽然，心中已有一二定论，但在得到就九公主萧烁确认后，江保宁心中，仍旧不愿相信，三皇子萧昀会与巨燕勾结在一处。
程培风看着原来天真活泼的九公主，此刻如飘零风中的芦苇，终究忍不住安慰了一二。
结果，九公主萧烁的眼泪，又簌簌而下，“程哥哥，朝堂之上，您最为尊，父皇一贯最是信任您，程哥哥，您帮我劝劝父皇，我不想嫁给一个能做我父亲的人……”
“公主，我是臣子，如果规劝皇上，只能从利弊得失出发。巨燕如今对庆运俯首称臣，还愿意以王妃之位，与庆运休姻亲之好，而且，此次国礼中，还有一些惠民利安的条款。与巨燕联姻，满朝臣子都明白，利大弊。”
九公主眼泪眼泪已经哭干似的，低着头，矫着手，风一吹，恍若就要倒下去的模样，低声喃喃，“我害怕，嫁给巨燕王……”
江保宁看恍若被若所有人抛弃的小表妹，实在于心不忍，于是上前一步道：“公主，联姻也不是全无回寰余地。”
程培风飘了眼神与江保宁，示意其不要随意妄言。
萧烁的眼珠子突然从肿如核桃的眼皮中，露了出来，一把抓扎江保宁，只如救命稻草一般。
江保宁忽略程培风警告的眼神，“庆运与巨燕联姻，基础是两国有共同利益基础，安定修好。但若巨燕此刻谋划袭击、分裂我庆运，庆运则不会轻易与之联姻。
就算后续，庆运还愿意与巨燕联姻，也绝不会在三四个月内便达成协议。若公主您在此阶段内，再寻得倾心之人，按照皇上对您的宠爱和对巨燕的不满，定然会同意让您迅速出嫁。”
“可，可巨燕没，没有……”
江保宁定定看着萧烁，眼神中满是坚毅，“公主，您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再缄口不语便可。时间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答案。”
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击中萧烁的心，她抬着苍白的脸，诧异中带着问询，望向程培风。
程培风无奈，只好轻轻点点头。
“九公主，务必不要对任何人提及，今日与尊长的言谈内容。”
萧烁坚定地点点头。
程培风与江保宁站在如意馆的写生画台上，看着远去的九公主的背影。
她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多说，一来怕她失望，二是担心走漏风声。”
“你既选择告诉她，定有你的思量。”
“你不知道，大多女子的命运都艰难。公主、小姐、丫鬟，每个人的命运其实都未掌握在自己手中，父亲、兄弟、丈夫，甚至出嫁后那些与你原本毫不相关的人，都可以决定你的命运。
她才十六岁，希望她能有为自己争一争的机会。”
当二人从如意阁写生台下去时，却正撞上巨燕世子与三皇子。
原来是为留下两邦友交珍贵画面，以遗后世，所以皇帝特下令让画师画下巨燕来朝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