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山庄处在京郊神女峰上,依山而建,占据大半个山,直耸入云霄,若拾级而上,甚至有一庄之内,气候不同的说法。
但真正见识的人未有几个,因秋明山庄不涉朝局,且神女峰不知从何年月开始,被化为私有,没有主人应邀,别说是进山庄,就是入山脚便会被人拦下来。
秋明山庄为何而建造,众说纷纭,有说是早年醉心道术一心求仙的富商,有传闻是归隐山林不理世事的王侯,有说是专为各国培养不世之才的修书院,纷纷扰扰,竟没有一人能完整拼凑出全貌。
在秋明山庄大夫的巧手之下,虽然没有完全解毒,但江保宁已然恢复清明。
她飞快跳进丫鬟们送进来的热水桶内,除去身上阴冷的水汽,又飞快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忽觉已经一整日都未进食。
正想着,就有人敲门送进珍肴,还收拾掉屋中沐浴过的痕迹。
往日,除在宫中就宴,江保宁吃饭从来都没正形,一贯肆意妄为,又加上她从前位高权重,对世间一切束缚女子的教条嗤之以鼻,便也没人敢指责一二。
所以,此刻,她依旧胡乱塞了几口饭菜,毫无形象,只求充饥。
正这时,外头敲门声响起。
荻原满怀歉意和担忧坐在她面前,愧疚道:“抱歉,奈奈被宠坏了,我会想办法让她交出解药的。”
“啊?”江保宁嘴巴里鼓鼓囊囊塞着东西,明白他的意思后,用手挡住嘴巴,嘟囔道:“你说毒?你误会了,不是奈奈。”
她使劲咀嚼两下,吞下口中所有东西后,清楚道:“在来秋明山庄之前就中毒了。”
看着她狼吞虎咽,又生龙活虎的模样,且知道与奈奈无关,荻原心下清爽许多,于是问:“庄里的大夫们已经在研究你体内的毒,不如,你多留几日?”
江保宁摇摇头,“不知你这儿究竟是龙潭虎穴还是天上人间,不敢久留。”
荻原又恢复疏离、强大的模样,缓声:“我只是尽一尽地主之谊,况且我还以为,郡主会求之不得,毕竟,我身上有着你想到的答案,不是?”
因大夫们帮她医治过头部伤口后,交代侍女将整个头部都用草药清洗一番,为了避免拉扯到伤口,此刻全数青丝都垂在她两肩膀。
轻盈乌黑,掩着人的大半张脸。
因门一直开着,屋内原本温热的气息渐渐变得清爽,在这清爽的气息中,一股若有如若草药特有的苦涩味从她发丝间散发出来。
江保宁听着他的话,一下嗤笑出来,将脸从垂肩的发从中抬了出来。
乌黑纤长的睫毛,点缀着京润的眼珠,而那抹不太搭调的笑,将荻原从恍惚中拉出来。
“我还打算迂回两下,倒没想到将军这么直接。”
“我也一向如此。”
江保宁放下手中的筷子,饮了一杯温酒后,肃然道:“若想炸翻天镜司,所需要的炸药绝非一笔小数目。巫马麟一直被关着,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荻原也不拘礼,也为自己倒一杯温酒,凑在唇边,不去看那如浓烈泼墨画的人,朗声道:“郡主怎么一口咬定,就是巫马麟呢?”
“来秋明山庄之前,我去过一趟爆炸现场,损坏最严重的就是内牢。可见,炸药是从内牢内部炸开的。能做到这事的人,只有两个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荻原就与她抢先说出两个名字,“天镜司尊长程培风,与巫马麟。”
“是。”
江保宁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双目中满是逼仄的冲击,道:“不过,在抵达秋明山庄后,突然发现自己漏掉一个关键的细节。”
荻原放下手中的酒杯,同样盯着她的眼睛,等待那人口中吐出的利刃。
“时间。”
荻原暗暗松一口气,刚要重新拿起酒杯,对方朱唇又轻吐两个字:“钥匙。”
呼啦,外头猛地吹进一阵冷风,两扇门被吹得嘎吱作响,一下下打在门框上。
江保宁起身,瀑布般的青丝,若瞬间被注满灵魂似的,在风中摇曳。
她就近抽两只凳子,将门按住。
这一阵风恍若打破彼此紧张的氛围,荻原从大脑中只抽出一句:“为何不将门关上?”
“光明正大,不想让奈奈再误会。”她敷衍的语气,飞快回道。
她走到荻原面前,微微低着头,“荻公子,你的钥匙呢?”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里面有星戎给的黄脂小鱼,有经过孟郁良寒淬掌凝固的程培风心头血,还有自己偷偷造的天镜司内牢钥匙。
她拿出自己那枚钥匙,捏在指尖,“炸掉天镜司内牢的炸药,不可能事先埋在牢中。起码,我们上次进去时,里头没有炸药。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这期间,将炸药,源源不断带了进去。
首先,程培风会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保宁盯着荻原的双眼,自顾自摇摇头,继续道:“不会。”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强不破。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量炸药运送到内牢中,便只有巫马麟。
可只有他一人。再厉害也不能一次性悄无声息将那么多炸药带到内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