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亚岁、东至。因这天,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京都的人认为是驱岁除冬,迎接新日的前兆,便十分重视此节日。
即使是最贫穷的人,这一天也会拿出家中积蓄,为家人孩子添换新衣,置办酒饮,还要专门去祭祀先祖,诉一诉一年的近况。
江保宁因千殷的话,一直躺在床上无精打采,一个丫鬟进来,问她:“姑娘,今日冬至,程府惯例都要晚上都要做饺子。张婶特意让我来问问,您可有想吃的口味?”
“对,今日冬至。”她大多数冬至都是在军营过的,撒一壶烈酒,祭祀永远留在战场上的士兵,便说:“都行,对了,帮我去金楼买个丫鬟回来,叫萱萱。”
“是。”
没过半个时辰,萱萱就出现在江保宁面前。即使已经穿上了程府丫鬟的服饰,一身艾绿海棠红相间的活泼配色,也压不住她冷艳出挑的气质。
江保宁咧着嘴问:“你的伤可好了?”
“回主子,早已无碍。”
“以后府里的人怎么唤我,你便怎么唤我。”江保宁示意萱萱过来扶她,萱萱忙上去扶着江保宁换了一个姿势。
“冬至是个好日子,京兆尹有一个衙差叫老甘,你抓两把金珠去送给他。便说是我谢他狱中相助,给他的买酒钱。”
“是。”
街上是热闹非凡,萱萱按照江保宁的吩咐寻到老甘家中。人还未走近,便听闻几声咳嗽的粗喘声。萱萱敲了门,一个面黄干瘪的妇人开了门,见到对方一身锦衣装扮便愣住,不安问道:“姑娘找谁?”
“我找京兆尹衙差老甘。”
老甘正扶着女儿吃药,听闻声音,赶紧跑了出来,慌忙应答:“我是,我是。”
“我家姑娘念着您狱中相助之情,因还在病中,不能亲自上门答谢。只好趁着冬至除岁,请您吃酒。”说着,萱萱便将一小只锦袋放到老甘手里。
老甘听着,也未推脱,便说:“我本还自责未能快些替姑娘传信,姑娘不怪罪我便是大恩了。姑娘本就是千金贵人,旁人也不知道我老甘其实也就行了个举手之劳,姑娘可大好了?烦请您代我给姑娘问个安,日后若有用得上老甘,自当竭尽全力。老甘是个粗人,就不再上前叨扰姑娘了。”
老甘这话说得明白,薛睿出事其实和他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将消息传给庄家旁的人,只怕也没有那档子事。所以,他一开始便向萱萱致明歉意。其次,他给程府通信虽是秘密的,但江保宁终也因他得救了。
老甘明白,自己这点小助力根本不算什么,人家真肯来答谢已是仁至义尽,自己也得识分寸,表明不会贪求。当了几十年的衙差,怎么和那些贵人打交道,他再清楚不过了。
萱萱点点头,回:“您的安我会转达给姑娘。告辞。”
老甘和妇人均道:“姑娘慢走。”
待萱萱走后,妇人慌忙夺过锦袋,打开一瞧,里面满满尽是金灿灿的珠子,只一两颗便够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她一下扑在老甘身上哭喊,“孩子有救了,孩子有救了……”
老甘摸摸妇人头,“今日冬至,我们上街也给孩子和你添两件新衣裳,她还老嚷着吃街北的糖渍柿糕。”
萱萱到程府,向江保宁回了老甘的话。江保宁听罢点点头,未再说什么,各人有各自的命,他也算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力博了一回。
今日太阳好得很,江保宁便让人将她抬到了有日头的走廊下,她眯着眼睛,又问:“回来的时候,外头流言可听见了?经过北街评书场了吗?”
“嗯。”
“可听到什么了?说与我听听,庄焱和星戎都不肯细细说与我,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流言大致是三个方向。一类,关乎程尊长和天镜司,说尊长独握大权,仗势欺人,天镜司办案都是为皇上和程尊长自己在排除异己。一类是关于京兆尹那天状况,这一类什么样说辞都有,有说薛睿是惯犯欺侮女死囚的,程尊长为救您怒平京兆尹的,还有……”
萱萱突然愣了一下,她一直跟在星戎身边,说话做事揣度的分寸都是按照星戎喜好来。如今突然到江保宁身边,有些尺度,她尚不知如何拿捏。
“嗯?直说无妨。”江保宁眼也未睁。
“是。还有说您勾引薛睿,和他苟且欢好,程尊长愤不过才杀了薛睿。还有一类,是在那些流言上,衍生出来的,多以说书场的臆想猜测居多。说程尊长为了姑娘杀京兆尹,是因为长宁郡主棺椁被烧,魂魄不安,附身转世到您身上,迷得尊长没了三魂五魄。”
江保宁一下睁开双眼,声音一沉:“什么?”
怪不得庄焱和星戎都躲躲闪闪不肯细说流言。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想来她在军营,再下流的话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听,虽不是有意听之,但毕竟是男人扎堆的军营,将士喝了几杯酒,私底下总会胡话鬼话一溜串。
刚开始她还会面红耳赤,后来发现,颠来倒去也就那么些,什么小嘴小腰,扭一扭荡一荡,在她听来只好似将士说了一句,今天要吃两碗大米饭一般毫无反应。
没想到,他们忸怩掩盖的流言居然是自己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