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二年初秋。
女姜军队再一次战胜北戎,凯旋而归,举国欢庆,平京一片繁花似锦。
只有肃王府内一片愁云惨淡,偌大的威严府邸颓败之势隐现。替肃王看伤的医者来了一个又一个,最终都是只束手无策,摇头离去。
即墨曜随意掀开幔帐看了看躺在床上面白如纸的即墨离,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转过妍丽的面容,挑了挑眉,看着太医令:“张太医,肃王情况如何了?”
年老的太医躬身一拜,恭敬答道:“回禀太女,肃王殿下之前本就伤了心肺,此次出征归来又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微臣无能,现在只能勉力保住肃王殿下性命,往后还需慢慢调养。”
天光忽暗,斜阳初照。
不甚清楚地照出即墨曜眼底闪过的一抹暗光:“皇姐已经为女姜征战多年,想必也身心疲累。”
张太医闻言一顿,直觉有些不妙。
“母皇怜爱,让皇姐多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即墨曜突然拿出药包放到他手上:“本宫自然也希望皇姐能好好休养,早日恢复,一起为女姜效力。张太医身为太医院院首,医术高超,本宫相信你。”
张太医登时直冒冷汗,手里的药包像是烫手山芋,怎么也甩不出去。
即墨曜看着他战战兢兢,伪善一笑:“你放心,你若是忠心为本宫办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的。”
看这老家伙还是颤颤巍巍不敢答应,即墨曜点了点他手里的药:“此药名唤三部散,乃是独一份的秘药。”她笑笑,“张太医可别浪费了”。
一声“三部散”,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张太医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微,微臣,微臣遵旨。”
即墨曜见他识相,哼笑一声,胸有成竹地拂袖而去。张太医面色苍白,略带怜悯的眼神落在了即墨离身上,空气中只留下一声叹息。
即墨离在一片逐渐平静下来的寂静中醒过来。
她听到外面传来欢庆呼声,正是百姓欢庆,百官齐贺,一派花团锦簇。
昏黄日光迟暮,榻上之人幽幽睁开了双眸,面白如纸,饱满的唇瓣也因为中毒而发青发紫。
张太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再没有一个人,连盯梢的人都没有,即墨曜不会再派人看守一个缠绵病榻武功尽失昏迷不醒的将死之人。
是以没有人发现躺在床上的即墨离缓缓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着那两道逐渐远去的身影,眼里不断翻涌着愤怒与不甘,一张苍白皎面却无甚表情,在空荡迟暮的日光里,像是失了人性的邪神。
即墨离强忍着身体撕裂的痛苦坐起身,枯木似的的手指癫狂般地敲打着床缘,沉闷的木声一下一下地响起。
三部散,三部散,三部散……居然是三部散!
皇城司独一份的、女姜皇族用来毒杀叛徒的秘药,三帖药水入喉,便能把一个武功高手变成废人的三部散!
明明她一生都是为了护女姜百姓安乐,皇族统治安稳,在战场上厮杀,与生死搏斗,无愧于君无愧于民。即使后来十年为质如履薄冰,还是苦心孤诣为母国筹谋,最后毒酒一杯了却余生,重生睁眼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三部散。
母皇竟然这时候便已经这样忌惮她,授意从小相护的皇妹用三部散来毒害她!即墨离目呲欲裂,青筋暴起,脖颈蔓起诡异的赤红,清绝苍白的脸上神情扭曲。
“呵呵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从与北戎一战开始,她就已经是一枚被人丢弃的弃子。
听啊,街道上百官齐贺百姓欢呼,这些人踩着她即墨离的病骨高喊繁华盛世。看啊,这墙外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皇族世家踏着她即墨离的战功稳固统治。可是所有人都可以背弃她,女姜毁约,最后却是万民请愿杀她即墨离以平卫国怒火。
被背叛,被利用,被放弃!这就是即墨离的一生,可是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即墨离咬牙打开了床上的暗格,拿出解毒的药丸吃下。冰凉苦涩的解毒丸落入口腔,让即墨离感到一阵反胃。
强烈的药效几乎要将身体撕裂开来,抵着骨头缝往死里钻,即墨离蜷着枯瘦的身体,一冷一热地煎熬着,脑海里回映着荒唐前生,如同走马观花,匆忙而过。
心中恨意与悲哀几乎要将人撕碎,却也是她能忍受这极痛的唯一理由了。
眼见太阳逐渐西沉,今晚没有月亮,天空暗沉沉的。
锦瑟作为太女即墨曜埋在肃王身边的一个暗桩,今夜负责监看肃王的情况。
她满心的不乐意与不安心,一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还有什么好看的。随意推开门走了进去。烛火早已被带着湿气的风吹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锦瑟没由来地感到有些害怕,连忙点了灯,刚把门带上,一转头一双冰冷枯瘦的手就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猝不及防。
“轰隆!”一声巨响,异雷道道闪电裂空而显,一下又一下,灯火应声而熄,眼前即墨离的脸忽明忽暗。
锦瑟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眼前人如同地狱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