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站好,拉了拉他爹的衣角,谢石头便定了定神,道:“掌柜,我们来卖香蕈。”
乡间时有人来卖土产,卖香蕈的也有,不过因为数量不多,而且种类太杂,并不怎么能卖得起价,因此闻言掌柜也没太在意,招手就准备让一个伙计过来收货。
见掌柜要走,谢石头一急,立刻道:“这蕈子不同以往,我们想跟掌柜的谈。”言罢谢石头看了看儿子,见他点头,便知自己没说错。
掌柜看见两人眼色,觉得有趣,便问道:“哦,不知你们这蕈子有何特别。”
谢石头想着刚才儿子说的话,咬了咬牙,开口道:“我们的蕈子是按棵卖的,一棵200文。”
他话音刚落,不止掌柜,便是货栈里其他人也好奇的看了过来,而且他们的眼神里所表达的意思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这人疯了。
掌柜也觉得好笑至极,他卖的又不是灵芝,一棵就要200文?便是再名贵的蕈子也没有这个价,这两人难不成是觉得他傻,想来骗钱讹人?
这种喜欢拿着寻常物件,然后再安个噱头招摇撞骗的人他也见过不少,不过这些把戏就算能骗到别人,却骗不到他。
掌柜这下连问都不想问了,直接就准备让伙计赶人,谢良臣却上前一步,低声道:“掌柜家买的咸鱼倒是不错,比别家的咸上不少,可是盐放得足?”
这段时间以来,谢家人凡是炒菜,放的盐一直都很少,谢良臣曾问过谢正如今的盐价,确实是贵,普通人家大多都只能被迫吃饭时少放盐。
而他也问过原因,无外乎就是朝廷垄断,然后盐商和官府勾结,所以盐价就一直低不下去。
可是这种情况却对一种人例外,那就是沿海的渔民。
朝廷实行官盐制,寻常人不可随意贩卖,不过得了许可的商人却是能参与包括批发、运输、零售在内的各个阶段的。
只不过即便如此,盐价依然高企,要想奢侈的用盐仍旧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是古代没有冷链运输,而沿海渔民几乎只能靠打渔为生,他们要想把鱼卖到更远的地方去,那就只能用盐腌渍。
因此,针对渔民,朝廷推出了针对性的“渔盐”。
所谓“渔盐”,即到了渔汛的时候,渔民们即可到指定的地方去缴纳船税,而相关机构则根据船只的大小分配渔盐,等渔民们捕鱼回来,他们再上报打了多少鱼,用了多少盐,然后再把没有用完的盐退回去。
可是所有的政策无论如何都是有漏洞的,只要有人想钻空子,怎么都是能钻的。
所以,有些渔民就会在打渔回来之后谎报渔获,然后再把渔盐私下贩卖。
即便一旦被抓到贩卖私盐,渔民们一样会被砍头,可是暴利使人铤而走险,所以朝廷虽抓的很严,可是这样干的人同样不少。
谢良臣刚才在地上看见的那些许白色粉末便是盐粒,那小贩在腰间悬挂水壶,想必是框中藏了盐,打的主意便是一旦遭遇查抄,便准备用水将藏在其中的盐毁去。
掌柜听见他说咸鱼,眼皮就是一跳。
他这货栈开了十多年了,可撑了这么久,生意却不怎么好,直到偶然间他遇到问他要不要渔盐的人。
这生意风险大,本来掌柜也是提着脑袋在干,正想着找机会收手,没想到才第二遭就被这小子看破了玄机。
他心中慌乱,面上却不显,笑得和蔼非常,对谢良臣道:“正是,小店刚有一批新到的海鱼,小哥要是想买,小老儿还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谢良臣见他听懂了,也回之一笑:“掌柜不必客气,我来是与你卖蕈子的,你的鱼干也不必便宜卖我,我只求我们两方都不吃亏。”
掌柜原以为他是在威胁自己,心中正发狠,现在听来又不太像了,迟疑道:“小哥说的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谢良臣拍了拍身后的背篓,“东西就在这背篓里,至于掌柜看过之后愿不愿意出这个价,全凭掌柜定夺,我父子两人绝不强求。”
既是如此,又有那“咸鱼”的把柄,掌柜便半信半疑的将两人领上了楼上客房。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谢石头的认知,他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要把他们赶出去的掌柜,现在对自己笑得这么温和,而儿子则完全不像小孩,跟掌柜交谈起来,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他没开口,谈价钱的事谢良臣便自己上了。
把晒干的竹荪拿出来,掌柜见他们真是来卖干货的,而且面前这小孩似乎更像主事人,便问谢良臣道:“小哥说这是蕈子?”
晒干后的竹荪白中带点微黄,看起来更是与蘑菇没有半点相像,因为那伞盖早就不见了。
谢良臣想起前世里他哥给他说过,要把一件东西卖出去,首先就得把东西往高大上了夸,便讲起了竹荪的来历。
他先是点明了竹荪皇室贡品的身份,随后再说这东西有多难得,产量稀少不说,而且处理不及时还会很容腐坏,最后才道这竹荪味道鲜美,不仅食之益气健脑,而且有滋补奇效,是书中记载的珍品等等。
而且为了使竹荪看起来更加神秘,他还给掌柜讲了前世自己听过了一些传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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