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臂艰难的托着怀里的人,背上还背着个他自己做的竹筒,谢良臣哼哧哼哧的迈过门槛,一脸兴奋的朝谢平走来。
见谢良臣怀里抱着婴儿,谢平对他来找自己的真实目的又有点怀疑了,猜他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来玩,还是说为了那天自己给的糖块?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想多了。
谢良臣从襁褓里掏出了那天包粗糖的纸,随后又摸出一根套在竹枝里的炭笔,抬头朝他笑道:“伯祖父,你看这是我做的笔,不用蘸墨水也可以写字哦。”
说着,谢良臣拿着竹笔,像前世一样,十分小心的在那半张纸上写了个子曰的“曰”字。
他怀里的谢小花好奇的看他动作,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珠也随着转了转,谢良臣就习惯性的把她晃了晃,拍拍外头的襁褓。
谢平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等问出他竹筒里装的的熬好的米汤之后,他算是明白过来了。
看来他侄子对于儿子读书一事并没有答应,恐怕这小侄孙现在就是特地等父母不在家时偷偷跑过来的,只是碍于还要照顾妹妹,所以就带着孩子一起来了。
小孩子本就爱闹不太能专注精神,此刻他还带着个更小的小孩,也不知道能不能学得进去。
谢平一直皱着眉,谢良臣却想着时间不多,于是又在纸上写了一个“学”字,只是却是简体版。
“伯祖父,你看这个字是不是念学?”谢良臣举着手里的半张纸道。
谢平将目光投向他手里的纸,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等看清楚他写了什么,谢平在惊讶之余也有点好笑。
要说他这侄孙笨吧,他却能在自己只给他读了一遍书之后就记住其中某些字的读音和写法,可要说真过目不忘,他却又只能写简单的“曰”字,稍微复杂点的字就缺胳膊少腿。
不过即便如此,他这天资也算十分难得了,所以谢平还是有点惊喜的。
于是他展开一张白纸拿镇纸压好,重新写了一遍“学”的繁体版,也就“學”。
谢良臣还以为自己得花上好些功夫才能让这个伯祖父教他识字,没想到他却“意外”的配合,每次他装作“无意”的写错字,对方都会极慢极仔细的教他重写一遍,而不是直接告诉他写错了。
明白谢平是有意在教自己,谢良臣也不装了,他前世虽混但也分得出好赖,于是直接起身朝他作了个揖,真诚道:“多谢伯祖父教我。”
见他识趣,谢平对他的悟性和聪明更加满意。
尤其是许多字自己只教了一遍,这小侄孙就差不多能掌握复写,实在是难得。
“你有求学之心我自然愿意教你,只是这条路不容易,还望你能持之以恒。”谢平语重心长。
“是,多谢伯祖父教诲。”考不科举可以以后再说,不过识字确实不能只学个半吊子,否则以后岂不是要写错别字?
相比于谢平的惊艳,谢良臣却知道自己不过是占了前世的便宜而已,因此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反而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连学一门功课都学不好,那才是真的丢人。
是的,在他的认知里,这《四书》《五经》其实都只能算是一门功课,那就是——语文。
毕竟从小到大,大家每学期不都要发一本语文书?所以即便是寻常一个只读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他的语文书也得有十几本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
所以,认识到自己不能“丢脸”的谢良臣格外的谦虚,连以前读书时的不耐烦都丢了。
教了十几个字,谢平觉得差不多了,给谢良臣留了功课让他回去好好练习后便结束了今天的教学。
谢良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又把身前的布兜兜仔细系好了,这才起身。
谢小花今天也格外的乖,除了中间尿过两次,因为饿了哭过一次之外便一直安安静静的。
只是那装着米汤的竹筒无法保温,要喂时总得隔水加热,稍微有点麻烦。
谢良臣如今带起孩子来已经轻车熟路,丝毫没有前世的那种恐惧感,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谢平见他小大人似的照顾妹妹,有点欣慰,临走前叫住他:“狗剩先等等。”
谢良臣转身,却见他手上拿了半刀的白纸,另还有一支他自己用过的毛笔和残墨,连忙拒绝:“伯祖父不必客气,我才学写字,用不上这些,再说就算以后要用,我也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哪里能平白收这些东西。”
要说穿越到现在谢良臣体会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就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生来就是享福的,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过着连基本温饱都无法满足的日子。
所以他不再理直气壮了,不再觉得别人给他东西,甚至只是给他一个麸子、米糠做的粗饼都是应该的,甚至他还可以挑剔。
而是相反,他觉得自己该自食其力了。
只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在这小村子里种一辈子的地。
谢平见他坚持不受,小小年纪却很有些骨气,点点头,将东西收了回去,慈爱道:“好,那伯祖父就等着看你自立自强。”
谢良臣再次朝他躬了躬身,又拍了拍怀里朝他张嘴笑却没有一颗牙的小妹,提着换下的尿布和竹筒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