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商人库克没有说话,他沉默地走到柜台后,从墙壁上取下一副被遮挡着的法阵,摊开到欧也妮眼前。
欧也妮会意走上去俯身察看。
这是欧也妮从未见过的法阵。就连那本内容相当全面详尽的低阶法术辞典中也未有记载。
赚到了。欧也妮心想,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以复杂程度来论,这至少是三级法阵。
就算换了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来,对这种首次接触的新鲜图案,也需要耗费至少半天的时间来观摩,熟记并练习两三天后才能默写。
但好在这大概确实是丰饶女神系别的法阵,拆解开来的话,所有结构欧也妮都熟谙于心。
就好像新认识了一个复杂的汉字,但其所有部首偏旁欧也妮都会写,要立刻就默写一遍,也并非难事。
欧也妮站在这幅法阵前,几乎是立刻就完成了解码和编序。
从外环到中心,依次是4-3、7、8-2,10、7。所嵌符文按欧也妮的分类法,依序为雾、隐、岚、兽、森。
其中8-2的云纹在方向处理上与欧也妮以往所见的有所不同,理应重新命名为8-2-1。
欧也妮凑近法阵,认真观摩了差异之处,然后抬起头,看向没有催促她的老商人库克,“纸笔?”
三级以上的法阵,对纸和墨水的材料就有一定要求了。
在普通羊皮纸上也不是不能绘制,但会影响施法成功率和效果。
如果老商人库克想在法阵绘成后检验效果的话,就得提供正确的材料。
这才不到五分钟,她真的默下来了?老商人库克紧皱着眉头,心中是不信的。
但若她逞强下出错,对老商人库克来说反而是件可以借题发挥的好事。于是他从身边的柜台中拿出了特制的纸墨,在台面上铺展开来。
欧也妮走过去拿起墨水笔,正准备动手时,又听到老商人库克的刁难,“我的纸墨可不是免费的。”
“画成了,法阵归你。”欧也妮解下手腕的缎带,放到纸边,“画不成,这个归你。”
原谅我又得拿缎带出来压场子,维恩主任。欧也妮心想,它的价值可比这些纸墨珍贵多了。然而我自己的钱包太瘪了,也不是付不起帐,只是不符合我现在扮演的身份,一拿出来就会露怯。
“你确定?”老商人库克难得有些犹疑,他难以断定这个女孩到底是足够自信,还是足够鲁莽。
若之后她后悔,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女孩的轻率赌局而被别人找麻烦。
女孩对着他微微笑了起来。
老商人库克顿时意识到自己的退缩,但圆滑老练的商人并不会因此对自己生气,而是让自己盯着女孩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考量。
女孩已经转身面向画纸,胸有成竹地落下笔。她的卷发垂落到纸上,被随意撩起到耳后,露出那双始终沉稳镇定,不曾动摇的红色宝石般的眸子。
它们正注视着线条在光滑的图纸上蜿蜒曲折,交错成流畅精巧的图案。
老商人库克的目光也被逐渐成型的法阵吸引。他是这里头的行家。比起钟表商人和施法者商人的身份,他从来更乐意称自己为法术研究者。
女孩画得很慢,能看出来缺乏基础练习。
但是她掌控得很稳,每次在气力不足、手指颤抖前,她都会给自己留足停顿休息的间隙,然后重新落笔。
老商人库克注意到,女孩的笔下,目前还未出现失误。
他更注意到,女孩对法阵的结构有着自己的领悟。
每个法师在摹写法阵时都有自己的习惯,有的人先整体后局部,有的人先粗描再精修。
而这个女孩,很明显是分段式绘制。
她先画完外框的所有细节,再向内圈推进。在每一个圈层内,她都有一套熟悉的作画节奏。
——与自己的作图习惯完全一致。
老商人库克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年轻时摆弄那些钟表,在那些钟表的表盘上练习雕刻层层圈纹的光阴。
我已经太老了,商人库克忽然想到。
他沉默地望着专心制图的女孩,抿起嘴唇。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很久。
期间,老商人库克短暂离开过,转身去接待了几位挑选好货物后前来买单的施法者。但专心致志沉浸在阵图中的欧也妮置若罔闻。
当欧也妮终于放下笔时,她知道,自己画成功了。
一气呵成画完整幅的三级法阵,对她的体力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汗水早就顺着额角留到脖颈里,黏着潮湿的发丝。
欧也妮顺手捋了下头发,视线落到放在刚完成的法阵旁边的缎带上。
维恩主任说得没错,头发太长了,最好绑起来。
欧也妮心悦诚服。
她很自然地伸手拿起缎带,给自己绑起了头发。已回到柜台边的老商人库克没有阻止,显然也已对她的成绩心知肚明。
没有梳子没有镜子,欧也妮没有用缎带给自己扎丸子头的能耐。
她松松地绑了个马尾,转头看向老商人库克。
“我够格吗?”欧也妮直截了当地问,向未来老板申请查询笔试考核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