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佟巧倩不是留在养马场放马,就是在佟府自学着踩葛探长留下来的自行车,亦或是在自己的品茗斋喝茶嗑瓜子。
直到有一天,她在别的茶馆喝茶消遣,听到这里的说书先生讲到薛宝钗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钱世豪委托她的事情还没有办。
这茶馆与品茗斋不一样,品茗斋就是一个喝茶吃小吃闲聊的地方,多是一些体面的接受了新思想的少青年喜欢逗留的地方。而这茶馆,都是一些穿着不讲究的、喜欢吆五喝六的壮老年前清遗民喜欢呆的地方。
在品茗斋,那些时髦少青年喝茶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的,似乎生怕稍微一使劲,就把这茶杯给弄碎了。而这家茶馆里的粗壮大老爷们,则喜欢大碗大碗地喝,生怕喝少了自己蚀本了。
这家茶馆名字就叫风雨声茶馆,只见茶馆的正门两侧挂着一幅对联:右侧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左侧是家事国事事事关心。
这一幅对联是刻在两块长方木板上,已经多年没有更换了,木板在风雨的侵蚀下,在日月的灼烧下,有些地方早已发黑甚至裂开了。
不过这茶馆的老板,并不乐意去换掉这一块早已面目全非的木板。给人的感觉就是,似乎这块木板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曾经也是显赫一时。
风雨声茶馆的老板是一个豁了门牙的黑瘦老头子。这黑瘦老头子头上盘着一条发量不是很多的、灰白黑三色混杂着的小辫子,腰间常年挂着一条熏得发黑了的铜烟枪。
因为这家伙逢人就讲大话,说这烟枪是前朝皇帝赐给他家的。往来茶馆喝茶的人们也不去深究真伪,只道是他在讲大话。一来二去多了,那些来此喝茶的人们都忘记了他的本名蒋申翰,只记住了茶馆的常客称呼他的蒋大话。
在风雨声茶馆内的正中心处,搭建了一个方台。在这方台上,时不时会有一老一少的父女,一个拉着二胡,一个弹着琵琶,在此处弹唱着。
这弹唱的女子,正直妙龄,面容姣好,身材也玲珑有致。每逢这一老一少的父女俩登台弹唱时,台下那些老少光棍或者死了妻子的鳏夫,都是喉咙干涩,两眼冒青光。只见这些老少爷们,一边盯着那女子看,一边似乎是十分饥渴地不断往嘴里大碗大碗地灌着茶水。
偶尔也会有一个身穿旧长袍的说书先生,拿着一把纸扇,在这方台上面口若悬河地说道着。
台下那些喝着茶的大老爷们,随着那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或者说是这声情并茂的说书,时而情绪高涨着,时而情绪低落着,时而破口大骂,时而连连称赞。
这座饱经风雨侵蚀的残旧茶馆,有着这些大老爷们的存在,亦是显得热闹无比。
这天,在家里呆腻了的佟巧倩,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打扮成少年单身汉的模样,混进了这个大老爷们喜欢呆的场所。
她刚到茶馆,碰巧那豁了牙的蒋大话正靠在门边吧唧抽着旱烟。
蒋大话见来了一个面生的少年郎,赶紧吐了含在口里的残余白烟,满脸堆笑,用那漏了风的腔调招呼着:“哟,这位爷是面生的很,第一次来鄙人茶馆吧?”
佟巧倩见眼前这位前清遗民装扮的黑瘦老头子,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小时候也是经常跟着她的曾祖父练武的。
她白了蒋大话一眼:“第一次来咋啦?你这破茶馆难道不招呼人啊?”
蒋大话笑着说:“岂敢岂敢,只是鄙人这茶馆少见如你这般俊的少年郎,心中兴奋罢了。”
佟巧倩听别人夸她俊,心中是乐开了花,说道:“你这老头莫非就是这风雨声茶馆的老板蒋申翰?”
蒋大话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得出他的本名,先是一惊,后又惊喜不已,忙问:“这少年郎年纪轻轻,怎么的就知道小可的姓名?”
佟巧倩亦不诳他,直言说道:“那是小爷听自家曾祖父提起过的。”
蒋大话听她说是曾祖父提起过的,忙不迭激动地想问她的曾祖父姓甚名谁。
佟巧倩急着进去喝茶,可不想与他纠缠过多,不耐烦地跨过了茶馆门口那道门槛,径直走了进去。蒋大话见这俊俏少年郎嫌自己话多,也只好咧着那没了门牙的嘴,干笑几声,然后又吧唧吧唧抽起了旱烟。
进了茶馆,她选了一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下后,叫小二拿来了一个大碗,一大壶茶水,和一碟油爆咸脆花生。然后学着那帮大老爷们,大碗大碗地往嘴里灌着茶水。这茶水顺着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完后,她又直接抓起一双发黑了的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就往嘴里塞。
此时那方台上,正是那位身穿旧长袍的说书先生,只见他一边扇着纸扇,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
台下这些个少老爷们,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只顾一个劲的喝彩。
因茶馆内嘈杂,佟巧倩选的又是一个角落位置坐下,是以初始的时候,听得不是很清楚此时说的是什么书。后来等那些少老爷们低头喝茶不那么嘈杂时,才知道这时候说得正是红楼梦中的某一回。
突然间,只听得茶馆内那些少老爷们大声喝了一声:“好!”接着就是哗啦啦的掌声响了起来。
佟巧倩坐在这角落里,正低头吃着油爆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