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擎把赵琼英领进院子,让她在廊子里等着。
他家院子很小,不像贺春耕、贺富强家那样拦着竹篱笆,而是用石头和黄泥垒了墙,墙不高,垒得整整齐齐。家门口那一小片菜地荒废了几年,被他填了,只有院子最东边的枣树留下来,细细瘦瘦的枝丫长满了嫩绿色的叶子,还零星挂了几颗果子。
脚下的廊子也不宽敞。
这房子似乎有些年代了,委委屈屈地缩在村子中央,就算被贺擎修葺过,还是显得破旧。
“坐。”
贺擎给她搬来了小凳子。
“才擦过,放心。”
对于贺擎的细致,赵琼英是完全不怀疑的。
贺擎又进了灶房,把鱼提出来。他力气大,那些腌鱼用的东西也一并拿了出来。赵琼英要帮他接,他没让,只说:“你先挑鱼,我给你单独留着。”
赵琼英又不是真为了鱼,就随便点了一条。
贺擎没做声,把鱼捞出来,拿个水盆养在一边。那鱼被捉起来一天了,竟然还鲜活得很,尾巴一拍,就在水里撒开了一片白花。
“开始吧。”
赵琼英撸起衣袖。
然后,她发现——她这袖子是白撸了。
杀鱼,贺擎一手包办了。赵琼英要帮忙。他说:“杀鱼费劲,你力气小,做后面的活。”
擦拭鱼身上的血水,贺擎也不让她沾手,说腥味重。赵琼英确实受不了鱼腥味,但她是来帮忙的呀。她把这话一说,换来贺擎一个抬眼:“嗯,谢谢你。”
那一眼,看得赵琼英一怔。她倾身向前,声音放轻了些:“谢什么,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贺擎继续处理鱼肉,没再看她,只是说:“你提醒我腌鱼的事,就是帮大忙了。”
这下赵琼英可以确定,他肯定看破她的心思了。她干脆直说:“你就当我是投桃报李吧,原先我难过的时候,你都帮了我好几回。亲戚这事,不仅看血缘,还要看合不合得来,那家人不是东西,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贺擎说:“我还好,早把他们认清了。”
他说这话时,手上动作没停。听他的语气轻飘飘的,确实没把那几人放在心上,但赵琼英清楚,要看淡一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这期间有多熬人,她前阵子才经历过。
她想,贺擎确实是很强大的人。
碰上那样的亲戚,他竟完全没受影响,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对于贺擎,赵琼英听过不止一种说法。那天割艾草,她听李有根媳妇说了一嘴。搬进贺富强家,贺富强也曾提过。要说贺擎名声不好,那确实不太好,但赵琼英却觉得那不赖他。
贺擎他爹是过继出去的,很荒唐的,被身为地主的爷爷丢给了“打秋风”的穷亲戚。过继出去的儿子还算儿子么?反正贺永福家是不认了。他们富贵的时候不想接济贺擎他爹,甚至贺擎他妈重病,贺擎他爹求上门,也没求到几块钱。
等到后来斗|地|主,贺永福一家倒霉了,王秀梅就想起过继出去的儿子了,拿贺擎他爹到处宣扬,说他们不是坏分子,他们没有瞧不起贫下中农,她甚至还把亲儿子过继给贫下中农呢!
他们说认就认,说不认就不认,贺擎他爹就没脾气么?不肯认,就那么僵持着。直到贺擎他爹病死,关系都没缓和。
有那些旧事在,有他爹的遗言在,贺擎当然也不可能认亲。那一家子却开始纠缠起来,想认贺擎,想霸占他们当初瞧不起的贺擎他爷的老房子,还有他家的自留地,他家的粮。
那时候贺擎才十来岁,势单力薄,他们一顶“不孝顺”的帽子扣下来,在外面到处哭啊,嚎啊,贺擎的坏名声就传出去了。再后来,他们又数落贺擎做农活不踏实,天天在山里跑,还没定性,好证明贺擎还需要大人管,他们原本就是亲人,虽然不太情愿,也得担起这个责任。
那会儿还真有人信了他们家的话。贺红梅就叹气说:“我这时候还以为他们是真心想贺擎好,发现贺擎那些问题,想好好教他。贺擎那会儿才多大啊,也需要亲人,我们就劝他,让他认回亲人。他听不得这话,瞪我们,样子可凶,就是不肯认。”
于是,不孝的名声越传越开。还有什么骂奶奶,瞪伯伯,撞叔叔,打哥哥……他们人多,到处传,好像贺擎不肯认他们就是天生的坏种。还是贺春耕看得明白,不忍心贺擎再被他们纠缠,那会儿他还年轻,因为人善和,肯想事,肯做事,被推选成公社的队长。他帮贺擎走了路子,送他出去当兵。
如今,贺擎回来了。事情过去那么些年,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却还在传,说他不孝顺,脾气冲,连小孩都打。他这些坏名声又怎么能算是真坏?赵琼英倒觉得,那贺永福一家才是真正的坏得流脓!
鱼都处理好了,赵琼英终于帮上了忙。
贺擎让她帮忙洗了几个坛子,再用干净的抹布把坛子里面擦干,敞敞风,拿来装咸鱼。
赵琼英就做了这么点事,实在不好意思拿鱼,就说要走。
贺擎不答应,非要把鱼给她。
赵琼英拗不过他,把鱼拎回去,让李冬珍拿水养着,就进屋去找东西。她把昨天做的扇子找出来,送去给贺擎:“你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