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恳切又热忱,没人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他也犯不着在这种事上说谎。
但没等赵琼英给他回应,林芳芳就脱口而出:“这不可能!”那声音在突然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尖利。声音刚落,柳树上的蝉儿便又开始大声嘶鸣,叫得人心烦意乱。
男人脸色微沉,看着林芳芳:“林知青,你当时不在现场,怎么能断定救人的不是我?”
“我……”林芳芳想说什么,才开口又住了嘴。
男人重新看向赵琼英,却听赵琼英跟林芳芳说:“芳芳,你先进屋。”
林芳芳没动,犹豫地望着她:“可是琼英……”
赵琼英轻轻推她一把:“先进去吧。”
林芳芳仍然不肯挪动,看起来很担心她。
赵琼英就说:“这一盆碗筷端着不沉么?你赶紧进去放好,我一会儿就来。”
“那……好吧,”林芳芳这才往里走,走了一步又回头,“你快点回来。”
赵琼英点了点头,感觉衣摆被轻轻拉了一下,林芳芳压低了声音提醒她:“琼英,你……注意影响。”
“嗯,我知道。”
林芳芳走后,男人的表情变得和缓。赵琼英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寻他的样子,就和现在一样,态度矜持,眼神热切。这个年代的男男女女都是很守规矩的,像没有熟透的青枣,碰在一起总会发出生涩的响。
“抱歉,琼英,让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非议。”他面露愧色,跟赵琼英解释,“我当时就想把这事认下,可我家里人拦着,不让我认。但没关系,我认定了你,只要你愿意,今年冬天,不,秋收前我就娶你过门,让你做我李家的媳妇儿!”
他的表白并没有打动赵琼英,赵琼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说:“你没必要这么做。”
什么?
男人愣住,没想到自己的深情会被拒绝。但他仍然坚持:“我该这么做!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说闲话,被人指指点点,我还算个男人?!
他的语气加重,显然情绪上头。赵琼英退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让男人及时冷静:“我没别的意思,琼英,我只是想帮你……”
“谢谢,但不需要。”赵琼英一句话堵住他所有的衷情,双眼清凌凌的,好像月光下澄澈的湖水:“救人的不是你,你根本不用对我负责。”她也不需要任何人“负责”,把婚姻变成绳索套在自己身上。
七十年代并不是很好的年代,但她想靠自己的努力活出精彩,而不是糊里糊涂地嫁人生子,成全乡间的流言,牺牲自己的幸福。
听了赵琼英的说法,男人的脸色不太自然,他眼神闪烁:“琼英,你那时候呛了水,昏了头,认不出我是正常,你只管想想,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冒认呢?你现在的处境不好,只有我能帮你,你给我个机会,我……”
“真的不用,谢谢你。”赵琼英打断他的话,同时不忘提醒他,“另外,李宝祥同志,请叫我赵知青。”
她眉目冷淡,没有对施救者的感激,对方以为她溺水后昏昏沉沉,不知道救人的是谁,但其实男人朝她伸手的那一刻,她有意识。那是一只粗糙的,甚至有些硌手的麦色的大手,看肤色显然不是眼前的男人……
李宝祥,这是男人的名字。他长得瘦瘦高高,不同于一般的农村汉子,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用文化人的词儿来说,那叫做“俊秀”。他是村里书记的儿子,读了几年书,现在在大队会计那里打下手,村里人不明说,但心里门儿清,他多半要接大队会计的职务,出息着呢。
从赵琼英来到双溪口生产大队三队上,这李宝祥就看上了原身,明里暗里给她示好——这或许正是他冒认施救者的原因。但赵琼英不肯,哪怕村里的婶子媳妇都夸李宝祥条件好,人又上进,是个好着落,她却不愿在双溪口生产大队扎根,她还想着有朝一日回去城里,天高云阔任鸟飞。
这一次,是李宝祥头一次明确表态。
赵琼英便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他。
但是李宝祥不能接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丢人。
赵琼英看着就傲,他娘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媳妇儿,一开始瞧不上,是他硬要。他爹说他留不住这姑娘,人家知青都是眼界高的,未必看得上他们乡下人。李宝祥自然不信:在大队这里,谁不夸他是个有出息的,会有姑娘瞧不上他?
万万没想到,赵琼英名声都臭了,还在他面前拿乔!
她傲什么?
李宝祥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涨,嘴里的话变得格外难听:“赵琼英,你最好想想清楚现在你是什么处境,我愿意帮你,不惜做个绿头乌龟揽下这件事,你有什么不乐意?哦,听你的意思,你知道是谁救了你,你怎么不找那人负责?是你心气太高,看不上人家,还是人家不想要你?”
他说着说着,声音拔高,又突然压低,恶狠狠的。
嘲讽与挖苦像冰雹狠狠砸下。
赵琼英神色不变,只是扯了扯嘴角。
好一个“绿头乌龟”。
她有些庆幸现在站在李宝祥面前的不是原来的赵琼英。一个生长在五六十年代的女孩,哪里受得了这份羞辱?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