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如雾漫过湖水,从北岸南望,灰暗中隐约可见一叶轻舟缓慢靠近,奇怪的是,船上并没有艄公撑桨。那船上只站了一人,其人衣着朴素,神色如常,唯一值得注目的只有他头戴的蓑笠。
那是一顶雪笠。
船离北岸越来越近,雪势也越来越凶。鹅毛般的飞雪狂舞着涌上船身,却在接近他的瞬间静止。不,其实并不是雪停了,雪还在飘飞,水仍在流动,船身一直在颠簸,而唯有舟中之人,仿佛从始至终与世界的动势格格不入,渐渐的,就好像万物都在他的身边静止。
天地之大,竟也难以撼其分毫。
北岸有一间木屋,斗室之间仅有一榻两椅一火炉,火焰将木柴烧得嗤嗤作响,火光映出了一副神秘的面孔,在船靠岸的一霎,火炉中的火焰随即萎顿,而几息之后,伴随木门的开启,寒风倒灌,火焰开始剧烈地抖动。
商缺对他说:“外面风大,将门闭紧。”
来人随即合上了门扉,转身正对商缺坐下。
商缺平静地说道:“静之兄,适才见你踏雪逐波,风雪之盛也好似形同虚设,已初有明王不动尊的威势。看来你此次前来寻我,必是武功又有了精进,想再比试一番。”
商缺将酒壶提起,放在火焰上准备烧酒。
韩笠摇了摇头,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涟漪,他沉声说道:“虞期,蒙达罕的行踪出现了。”
商缺手上的动作立刻停止了,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十三年前,蒙古贵族发动zhengbian,黄金宗族直系那拉提家族战败,丞相蒙达罕失踪,据传,蒙达罕携那拉提家族遗脉流亡,从此销声匿迹。
韩笠悲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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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江北的宛希如,为了保护蒙达罕被杀害了,尸体已挂在杭州城东城楼曝露三天,我一定要去把他带回来。”
商缺沉默一会儿,忽然道:“静之,蒙达罕是蒙古人,没必要趟浑水。”
韩笠楞了下,愕然道:
“蒙达罕是个爱民如子的好丞相。”
“蒙达罕是个蒙古人。”
“他做丞相时……”
“他是个蒙古人。”
“可是……”
商缺静静地看着韩笠:“蒙达罕损害了蒙古贵族的利益,所以他们要他死;蒙达罕的政策让蒙古国祚延长二十年,而那些篡朝者却想激化社会矛盾,所以他们也要他死。大家都要他死,他一定会死,不然,你以为堂堂黄金家族会败给那些蒙古渣滓?”
韩笠的目光渐渐地锋利起来,他不禁冷哼道:“原来无期公子商虞期也会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商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是不想你死。”
“你是怕死!”
余音未尽,韩笠竖刀而起,屋内骤起大风,门窗全部大开,寒意顺势侵染整间小屋,但火炉中的火焰却越来越盛,发出了红色的强光,好像下一刻就要跳出火炉!
飞雪一接触到这诡异的红光,就彷佛会烧了起来,韩笠的面部也立即有了烧灼感。一坐一站的两人相互对视,气氛变得越发紧张。
韩笠说道:“好,商缺,可真有你的,权当我以后没你这个朋友。”韩笠退了,几息不到,人已没了踪影。紧接着,炉火立即熄灭,窗门又全部紧闭,黑暗与死寂再次笼罩了小屋。
许久,黑暗中发出微弱的亮光,是商缺用火折子重新点燃了炉火,他取下热好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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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四杯,放于身前。
这酒商缺并没有喝,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等待沉默的时间缓缓流逝,远天终于升起了启明星。商缺就这样坐了一夜,但他知道,时辰已到,自己要走了。于是他起身,将杯中酒依次缓缓倾洒在地上。
“第一杯,敬蒙达罕。”
“第二杯,敬宛希如。”
“第三杯,敬韩静之。”
救苦救难的圣人,肝胆刎颈的朋友,孤身一人的英雄。
商缺低头看了看榻上的最后一杯酒,默念道:“这,就留给日后的我吧。”他推开门,迎风雪而去,遗留的酒杯上泛出白色的蒸汽。
是日,明教叛教徒,雪笠客韩笠妄图取下卖国者宛希如的尸体,被光明教众于杭州城东处决。
……
漫天的雪,埋葬了谁?
西湖断桥之上,那个黑衣青面的男人持刀立于桥东。
“雾隐楼,青面鬼,沈拓。”黑衣人冷冷说。
“灵山,老五,商缺。”商缺回道。
“我认得你。”他们都轻声说。
断桥的模样开始扭曲,如镜的湖面变得凹凸不平,就像坑坑洼洼的崎岖山路,飘落的雪全部静止,渐渐地被染成红色的天幕,在商缺的眼中,世界正被一层诡异的红纱所覆盖。
他们开始癫狂地颤抖,这是宿命的对决,今天,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
商缺拔出了剑,红纱随即燃烧,冲天的火光占据了半壁天空,而天幕的另一半则是灰黑色的雪。炽热的剑光立刻迎上了青黑色的寒芒,两股力量开始激烈碰撞相互吞噬,静止的雪花也在疯狂地消失,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