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六月底了,哪还有“即来即收”的梅雨?只是龙首山方圆千里之地,在这时节的变化,确也很大,并不表明,那黑云就代表着“大势之变”。
朝季叔未修有紫薇之术,看不得星象,解不得龙脉,只对一切未知的恐惧充满敬畏而已。
“未必!”
林语堂在旁边喃喃地说,“未必就是……”
谁不曾听说,五行院灭门之前,李苦曾下过断言,称“黑云压境”为“大势之变”。由于数千年来,从未发生过道统陨落的先例,是以李苦的“预言”般的论断,在确凿实现后,便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影响力。
如今这不详的“黑云”竟往道庭来了,怎不让道庭弟子心惊肉跳?
“再来十个燕子坞,也就不过如此而已。”朝季叔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侥幸得了离恨天的遗产。用秘境运兵是不错,但他们的气数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秘境哪是区区燕子坞能拥有的,非道庭不能驾驭。”林语堂知道自家师尊的用意,打铁趁热地说,“此宝物自该用来护卫仙界,据说离恨天广袤无边,届时我等亦可用之运兵,彻底消灭魔族,建立不世之功业,岂非吾辈最高之理想?”
“林师兄说得对,我们犯不着怕他,燕子坞也就几个高手难缠而已。”
“正是如此!”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信心高涨,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冲下去杀光燕子坞的人马,将秘境据为己有。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就在这热切的氛围里,突兀地插入一个充满恐惧的话音,不知是为了让众人全听见,还是因为恐惧而憋足了力气,发声的人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众人再看下去,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寒气,一个个全被冻成了冰雕般呆在原地。
原来那空气幕布还在继续地掀开,就在燕子坞大军的后方,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列列森寒威严,冰冷肃杀的军队。燕子坞大军的出现,只占据了一小块的广场;然而这后面出现的,却把整个广场都站满了。
“魔族!”
不知谁喊了一声,把所有人都惊得一颤,醒了。
“那是魔君!”另一个更恐惧的声音颤抖着说。
在无边无际的魔族大军之中,一个高高坐在龙骨王座之上的伟岸男子,清晰地映入眼帘。他的半染霜白的长发无拘无束地披散着,他的上身什么都没有穿,健壮的胸膛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身后披一件黑色绣金线的大氅。他笔挺地坐着,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拄着一柄几与他身高相媲美的大刀,刀身上古朴的符文与冲天的煞气,无不在自述着身份。
魔君闻人未央,还有他的刀抱月苍梧。
“哈哈哈哈哈,我等待这一刻,已三千六百年了!”
闻人未央那豪迈的狂笑声里,遮掩不住的让人心酸的悲凉,“三千六百年了!这个纪元,也已到了终结的时候!”
“掌教……掌教……”两个长老强忍惊惧呼唤着朝季叔。
从第一次仙魔大战以来,魔族最大的成果,便只是攻下蚩尤而已;此刻这神圣的广场,却被魔族所占据。
这是第一次,这是第一次……
朝季叔的心裂开了,他的脸上已失去属于人的颜色:“我是道庭的罪人!但是,但是……”他喃喃说着,“还没有到赎罪的时候……”
“师尊,师尊,你怎么样?”林语堂心忧如焚,在连声呼唤中,却发现朝季叔随着自语,眼神逐渐的坚定起来,他的脸上也重新填入神采,他的语调往上拔高:
“启动,太乙……”
两个长老心中一定,知道他们的掌教没有失去斗志,那么,这就是天大的幸事。二人毫不犹豫地冲向牌楼,身影一闪,不知怎么的就融入了其中。
广场的地面陡然一震,然后是“隆隆”的响声,像地壳在移位,每一块石板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动,跟着泛出粼粼的波光,但不是水,而是属于法阵的光芒。
若是此刻从上空俯瞰,整个广场构造成的太极图,在慢慢地上升,与此同时,道祖塑像居然动了,她的巨大的手掌,掠动狂暴的飓风,猛地朝燕离所在的位置摁下来。
那飓风别有一股禁制的力量,使燕离无法冲突出去,非要与之正面对决不可。塑像高达百丈,从比例来看,手掌跟一座山并没有区别。
燕离冷眼看着,竟是一动不动。
“真是不美。”
妖异的轻笑声,从广场漫漫地铺盖开去,仅仅一个眨眼,笑声已无处不在。轻笑声中,一朵倒悬的紫花在塑像的上空浮现,然后塑像就一层一层地破碎。
高达百丈的塑像轰然倒塌。
燕离等塑像在他眼前倒成一堆废墟,便举步走到了废墟的顶端,找到了白芙玄的头部位置,看着她的玉石雕琢得眼睛,仍然的发出嘲讽的意味,他走上去狠狠一脚踩了下去。
“你等一等,我马上就到。”他冷冷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
闻人未央发出开怀的大笑,右脚抬起一跺,从他的脚下,黑的白的交融在一块的气域轰然涌出,虚空里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意味。
“生死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