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竹目光澄澈,认真道:“你是我父亲的娘子。我身上这件不是喜服。昨天家里办喜事,隔壁李婶,哦,就是刚才敲门的那位大婶,说我平时穿的那件白衫不吉利,就送我一件她儿子的旧衣服。”
“你,你父亲?”窦包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陆庭竹眼中带着探究,缓慢而认真地点了下头。
窦包儿看一眼房门,真正体会到了在风中凌乱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颤声问:“那,他人呢?
“还有,如果我是你父亲的新娘子,咱俩不是该避嫌吗?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陆庭竹愣愣地望着窦包儿。
片刻后,俊脸涨得通红。
他歉然道:“抱歉,我听到你在叫什么菲菲,就进来看看。在这乡下地方,大家都没那么多讲究。我一时疏忽,冒犯了!”
陆庭竹说完就是一揖。
窦包儿摆摆手,她现在更关心第一个问题,又重复道:“你父亲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亲在洛阳,”陆庭竹回道,“这个家里就你,我,以前还有张妈。昨天你进了陆家的门,张妈便回老家了。”
窦包儿甩甩头,她向来不算太迟钝的大脑,此刻有些跟不上这少年的思路。
思考几秒还是理不清头绪,窦包儿便直接询问:“陆庭竹是吧?我现在仍是一头雾水,你能详细跟我说说你家的情况吗?”
陆庭竹眼中带着疑惑,点点头,又摇摇头。
窦包儿挑眉:“什么意思?”
陆庭竹讷讷道:“我离开陆家太久,完全记不清家中的情况了。”
这个回答让窦包儿心中的疑惑更甚几分。
思考几秒,她蹙眉问:“这里不是陆家?”
陆庭竹点头:“陆家在洛阳拥有一座非常大的宅子。我依稀记得有假山池塘,有亭台水榭,有很大的花园,还有很多的仆从侍女。”
说这话时,少年微垂着头,周身笼罩着一层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孤寂。
窦包儿莫名有些心酸,但为了搞清楚状况,她还是出声询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沉默良久,陆庭竹伸出右手捂住眼睛,喃喃道:“因为我不吉利啊!”
说着,他单薄的身体抖了抖。
窦包儿心肠软,最是见不得这种情形,不禁心生怜意,伸手按上少年的肩膀,怒道:“这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说的?”
陆庭竹身体一僵,随即猛地抬头,狭长的凤眼眼尾发红,眼中却带着不可思议。
窦包儿自觉失言,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平时粗鄙惯了。”
陆庭竹双眼微眯,很快又摇摇头:“姑娘这是真性情,算不得粗鄙!”
窦包儿没注意到少年不合规矩的称呼,轻咳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庭竹哑声道:“我出生那天,天现异象,一名游方道士来到陆家,说府上即将出生的公子命中带煞,若是不远远地打发了,则亲近之人永无宁日。”
“一听就是在胡说八道,”窦包儿嗤笑一声,“你家人相信了?”
陆庭竹看她一眼:“祖母向来相信那些,自是信了的。父亲孝顺,事事顺着祖母的心意,也有些动摇。但那两年他和母亲伉俪情深,母亲以死相逼,他便站在了母亲这边。”
听到此处,窦包儿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从陆庭竹的现状来看,最终还是他祖母赢了。
停顿片刻,陆庭竹接着道:“我半岁的时候,祖父乘坐的马车翻下悬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两岁的时候,父亲会试落榜。
“我三岁的时候,母亲染病去世。”
说到此处,陆庭竹垂着的左手悄然攥紧了些。
见他说得艰难,窦包儿有心打断,但陆庭竹却接着说了下去:“祖母说他们都是被我害的。
“她还说,若我继续在陆家待下去,定会害得陆家家破人亡。”
窦包儿无声地叹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怜陆庭竹一介小小孩童,失去了唯一疼爱他的母亲的庇佑,在陆家更是待不下去了吧。
果然,陆庭竹接着道:“母亲的丧事办完后,父亲就派人送我来五柳村为母亲守孝。之后,我便一直生活在这里。”
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其中的艰辛让窦包儿这个外人都心酸不已。
她沉声道:“你那时只有三岁吧?你父亲也真够狠心的!”
陆庭竹垂眸,长长的睫毛遮去眼中的情绪:“父亲也是为了陆家好。按那道士的推算,若我一直生活在陆家,定会给陆家带来无尽灾祸。”
窦包儿轻哼一声,拍拍少年的肩膀:“不要相信那些狗屁之言!真正的世外高人,都信奉天机不可泄露!”
陆庭竹偏头,定定地望着窦包儿,似是要将她的皮囊看穿。
窦包儿以为他不信,非常真诚地说:“真的,泄露天机可是要遭天谴的!只要那道士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不会那样说出来!”
陆庭竹扑哧一声笑出来,凤眼弯弯,煞是好看。
窦包儿悄然松口气,柔声问:“这些年,是谁在照顾你?”
陆庭竹敛了笑,轻声道:“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