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夜,元一山脉某处高峰之上,一塘清澈的湖水如翠蓝色的宝石,林幼卿赤脚踩着湖面,步子轻快的追着萤火虫。
若世人见此情景,必不会相信这名赤着脚,裙摆挽至小腿,笑声悦耳的绝美小村姑,便是那一剑守道宗,清冷孤傲的沐仙州嫡仙子。
修行者寿元悠长,她修行近百年,若放之俗世,也恰似碧玉之年,本应天然纯真的年纪,却活成了高不可攀的出世嫡仙。
唯有与初一在一起时,她才会放下所有,悲喜怒哀,皆发自本心。
初一捻着手中的佛珠,坐在湖畔草地上,十丈鱼竿插在地上,麻绳绑缚的三尺鱼钩,闪着冷冷寒光。
“呼……”
一捧萤火虫在初一面前散开,林幼卿绝美的笑脸凑到初一面前,见他依旧一脸平静,林幼卿有些悻悻然的拍了拍手。
“十年了,你何时才能被天地接纳,踏入修行之路?”
林幼卿用额头碰了碰初一的小光头,捧着初一带着婴儿肥的嫩脸,轻轻的揉着,随后将他搂在怀里,两人一起看着那轮明月,一切恬然安静。
“你修行,就是为了守住道宗之名?”
“天道太渺茫,我只想守着你、老头儿和傻傻的师弟妹们,在十大仙门眼中,元一道宗只有林幼卿,我是道宗武运,不能败!”
“道宗之名、气数、武运,你不觉得像是囚牢?”
“天道煌煌,若不自囚,如何守住本心,这便是信仰!”
“自囚?”
初一脑海中浮现起老和尚那干瘦的身影,他何尝不是为了他的信仰,自囚于无境之中百万年。
“你守你的信仰,我守你!”
林幼卿眉眼弯弯,白莲瓣似的下巴枕在小光头上,十年相守,彼此心知。
夜空黑云倒卷,狂风骤起,初一眼神锐利,一指点出,挂在鱼竿上的三尺鱼钩破空而去。
幽深山涧之中,一条百丈黑龙首高扬,吞吐月华,三尺鱼钩如寒星一点,钩住龙颚,将它扯入高空。
初一身影一闪,离开了林幼卿温香软玉的怀抱,手握十丈鱼竿,用力一扯,麻绳绷直,百丈黑龙哀嚎着直坠而下。
龙身坠地,山石崩飞,黑龙仰天长啸,初一抬腿一脚崩在龙首之上,黑龙惨嚎一声倒地晕厥。
“何人伤我族人!”
群山震颤,山兽精怪狂奔,飞禽哀鸣入空,黑云低垂,狂风如浪,远山连绵处,漆黑的夜空中,一双龙目张开。
“何人打扰本仙尊夜钓雅兴!”
初一站在龙首之上,注视着远空中那双巨大、威严无比的暗金色龙目。
林幼卿脸色苍白,将初一扯下龙首,将他藏在身后,目光低垂,神色恭敬的向那暗金龙目结指行礼。
“林幼卿见过衔烛君,师弟元朔年幼顽劣,冒犯衔烛氏,我愿代其受过!”
暗金龙目凝视着林幼卿,狂风大作,晕厥的黑龙身下黑云升腾,拖着它向远天飞去。
“御阳老贼管教无方,本君自去和他讨个说法!”
暗金龙目闭合,黑云散去,山脉归与平静,林中山兽精怪,瑟瑟发抖,哀鸣不绝。
“你钓什么不好,敢在元一山中钓龙!”林幼卿扯着初一的耳朵,心有余悸的瞪着他。
“衔烛氏与我道宗守望相邻百万年,衔烛君乃是仙尊境大能,你还敢责怪他坏了夜钓雅兴?”
“我不也是仙尊吗?”
“你就是个冒牌仙尊,仙尊,即为十二劫地仙境修至完满,天门重开,渡天劫后即刻飞升。”
不待初一反驳,林幼卿蹲下身,很严肃的盯着他,她觉得有必要让这个百无禁忌的小光头明白,山外的天高海阔,风起云涌。
“师祖重开元一山,外道宗门与散修齐聚沐仙城,其中有十大仙门的眼线,有觊觎山中灵宝和道宗剩余底蕴的狂徒,散修行事,向来无所顾忌,我道宗如今入风暴里的小舟,有倾覆之危!”
“若你真是仙尊境,自可保宗门无虞,但你除了一身蛮力和化解劫数的诡秘力量,既无法修行,又不知人心险恶,你还是个色盲、话痨、夜猫子、暴躁鬼、小胖丁……”
“哎……哎……矮子面前不说短话,你这有点侮辱本仙尊了!”
元朔仙尊很不满的抬起短短的胳膊,推开林幼卿,转身便走。
嫡仙子一个屁墩儿跌坐在地,双手环胸,绝美的脸上浮起一抹羞怒。
“登徒子、小色胚、钓不到鱼的小光头……”
初一气哼哼的下山,胖胖的小手攥着拳头,朝天挥了挥。
“明日本尊下山显圣去,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翌日清晨,蜿蜒曲折的山道之上,初一急步飞奔,留下一道白色残影,惊起飞鸟无数。
浅溪城依山傍水,城墙古旧,青松翠柏之间,高楼挑檐朱漆斑驳,似在述说着曾经的繁荣。
青石长街之上,石砖缝隙中杂草枯黄,街道两侧房屋破旧,墙皮脱落,地基发黑,长着一从从苔藓。
原本空置的房屋,如今挂满幌子,城中百姓早早起床,壮年劳力出城下田,老弱妇孺围在锅灶边,很用心的烹饪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