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哎,你看见了,是不是?”
林彤站在我面前,虎着脸瞪着我。
我眼皮往下耷拉,看到她两只手正在扣着深蓝色西裤上的一条纤细的“驴牌”女式皮带。
“LV的皮带得多少钱?梅,我就问一句,这是真事儿?你没说瞎话?”
女人眼睛瞪得更圆:“我说瞎话?我往我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大婶子给咱俩说媒的时候,就跟我提过,说你爹之前因为办那点子‘脏事儿’,在大牢里蹲过六年。他啥样,你还不知道?我今天就把话喊明了,要不咱就跟他分家,咱单过,要不,咱俩就离!”
“不用!”男人把旱烟杆掉过来,在墙上一下一下地磕:“分啥家啊?这房、这地,都是咱姥爷的,他本来就是倒插门儿,这是把俺娘磨死了,他才算是‘当家’了,他有啥资格分家?”
女人问:“那你啥意思?”
男人阴沉着脸,好一阵子都没吭声,再开口,却先咧嘴阴森森一笑:“他不是想那事儿嘛,行,我成全他。”
见男人起身,女人脸上闪过惊慌,一把拽住他胳膊:“你想干啥?”
“买药去。”
“别瞎弄!你给我进来……”女人是真慌了,连拉带拽把男人往屋里拖。
男人稳如泰山,半晌,回头笑得更阴狠:“放心,我不买老鼠药,毒死他,我得偿命,不值。我上镇上的药店,买‘俺哥’去。”
“你啥意思?”女人一脸懵。
男人嘿嘿笑出声:“晚上我跟老爷子喝两盅,酒里,就放两片儿小蓝片儿就行。到时候,屋里的炉子烧热点儿,你,换我给你买的那件……就那件儿咱去苏州结婚旅游的时候,我给你买的,只让你穿给我看的那件子旗袍。”
女人眼神闪着惶恐:“他快七十了,血压又……你真想弄死他啊?”
“他自己作死,我成全他。”
男人撂下一句,跟着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也没打伞,独留下女人愣怔半晌,忽然像是反应过来,匆匆追到门口,扒着门框,压着嗓子喊了一句:
“药搁酒里,你不也得喝?老东西死了,你是折腾我,还是先给他办白事儿?”
……
女人终于回过身,朝着正屋呆呆看去,眼色逐渐发狠,咬着牙,回到之前出来那屋,重重地把门给关了。
“哐啷”一下,我才醒过神来。
“这……这老爷子……那是真作死……”我缓缓摇头。
身旁,林彤冷笑一声:“该死,爽死他,倒是随他愿了。”
我神经一跳,回过头看她。
林彤和我对视,眼珠小幅度缓缓移动了几下,把右手抬了起来。
她的右手,握着我的左手。
“那房间之前没人,这两口子,肯定不是人。我看不见你能看见的,刚才看见了,估计,就是因为抓着你的手。”
我点点头:“的确是,我能让人看见我所看到的。”
我蓦地醒过神:“你没事儿抓我手干啥啊?”
“我本来是想掐你的,想给你提个醒。”
“提啥醒?”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彤望着我冷笑:“你看见我的——腚了!”
……
“腚”是个名词,分谁说。
在现如今的场合,在这个村子里,但凡有个会喘气的,说出这个字,都是理所当然。
可林彤受过高等教育,可以说,她完全和这个字绝缘才对。
现下,她刻意把对身体某个部位的称呼,本来可以用两个字来说的,硬是说成一个字的代名词……
“姐,你真幽默。”我由衷道,但脸上的表情一定没那么自然。
因为,林彤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我的手背儿。
来到相邻的另一个院子,看到得是相似格局的院景,却是不同的人。
同样是一男一女,却都要年轻许多。也就是,都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看到这两人,我立时停住了脚步。
林彤仍然抓着我的手,自然也看到了那二位。
她倒是没忘了正事,提醒我:“赶紧地,找雅云吧。”
我摇头,眼睛死盯着正屋里对坐的年轻男女,片刻,一字一顿地说:“他们已经死了,我不想他们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