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莎跟在一名小太监的身后, 迈着小碎步子走进关雎宫的大门。
都说姜国这位年少登基的小皇帝性情暴躁, 骄奢淫逸。阿丽莎甫一走进这住着小皇帝的宫殿大门,心中不禁觉得有一丝奇异。
脚下踩着的是和田采来的莹白暖玉,即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觉得寒冷。
外殿里挂着层层叠叠轻柔如胭脂的绯色纱幔, 两边摆着东海进贡的红珊瑚, 各种珠宝如同流水一般泼在地上,一不当心就会踩到一条价值连城的珍珠链子, 或是什么镶着蓝宝石的凤头金钗。
那种奇异的感觉在阿丽莎的心头越演越烈。
她觉得自己恐怕窥见了姜国宫廷最不堪的秘密。
小皇帝的寝宫,不像是属于皇帝的,反而像是某位得宠的妃子的居所。
阿丽莎蓦然想起临行前那位惹人厌的哥哥的话:“姜国最麻烦的便是那位摄政王姜昀, 和丞相席观月, 至于那小皇帝,倒是最好欺负的。”
外面有关姜国这位小皇帝的传言不外乎是个被周贵妃宠坏了的性情张扬跋扈,喜怒无常的小恶魔,然而实际上,就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
若不是一文一武两位权臣把持朝政,想来越国的铁骑早已踏平他姜国的都城。
男人那张长久浸淫在酒色中的虚浮面孔上露出一丝叫人反胃的微笑:“他们哪是当皇帝养啊, 那是当妻子,做宠姬养的。”
小太监站在内殿外, 扯着嗓子小心翼翼道:“陛下, 您挑的那位美人来了。”
阿丽莎面上还挂着轻软如雾的面纱, 那双幽绿色的眼眸恭顺地垂下,如同所有被当做礼物进献给皇帝的美人。
那小太监低着嗓子道:“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你且小心伺候着。”
阿丽莎低着描画妩媚的眉眼点点头, 称了声软绵绵的“是”, 又分外懂事地摘下了手臂上的一只金钏塞进小太监的手里。
那太监生的面白清秀, 拿着金钏笑开了花,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推开了内殿鎏金雕花的大门。
阿丽莎以为自己来到了神话里的极乐天国。
脚下飘着湿凉的云雾,空气中浸着从未闻过的秾艳香气。
阿丽莎听见不远处传来撩动的水声,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慢慢地走进了。
才发现原来那竟然是一处温泉。
以一整块巨大的白玉做底雕凿出的温泉,池边镌刻栩栩如生的莲花和跃动的鲤鱼,白雾弥漫的池水正中,是不断吐着清澈泉水的并蒂莲花。
阿丽莎心里莫名其妙地突然浮现一个荒唐的猜想:是谁想要同陛下做一双并蒂莲呢?
这点不敬的想法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
阿丽莎瞧不见少年的脸,只能看见比白玉还要柔滑雪白的脊背浸沐在泉水和雾气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白皙脊背上缠着艳丽的朱红纹路,细看像是一副画,只是在水中泡得太久,笔触融化淡退了,像是水边荡漾开一丝妖异的血色。
是姜昀,还是席观月?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天子的后背用朱笔作画。
绝色无双的小皇帝懒洋洋地趴在池边,似乎是睡着了,两颊上被温泉蒸出艳丽的绯色,比寻常人要浓长许多的睫羽像是两扇停栖在眼睑上的蝴蝶。
阿丽莎像是着了魔似的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她腰间脚腕上系着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好听碎响。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很想摸一摸少年泛着病态嫣红的脸颊。
“再走就要掉下来了。”
少年倦怠到极致地阖着眼睫,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点软软糯糯的鼻音。
他慢吞吞地伸出一只纤秾合度的手臂撩了撩温泉池里的水,终于舍得睁开一点缝隙瞧一瞧这越国送进来的美人。
越国与姜国隔着一道天堑海峡,想不到那里的人连容貌也和姜国这边的江南小意大有区别。
阿丽莎生得高鼻深目,五官艳丽妩媚,一双幽绿眼眸像是两汪化开的翡翠一般动人心魄。
早在越国的时候,就有许多人觊觎这双绿眼睛。
少年天子歪了歪头,仔仔细细地隔着飘渺雾气打量着这张雕塑似的脸。
“你叫什么?”
阿丽莎难得地感觉到一丝紧张。
在紫宸殿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叫她心神不宁。
她努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姜迟饶有兴致地咀嚼了一下这个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名字,笑了一笑:“你们越国的名字倒有趣得紧,阿丽莎,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张叫人晕头转向的脸,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母亲是北边的鞑靼人,这是我母亲取的名字,意思是‘铃兰’。”
“铃兰花,很漂亮,孤很喜欢。”小皇帝看起来很满意地勾起一个微笑,那点笑意使他的容色越发妖冶,几乎要看得阿丽莎失去理智,只能浑浑噩噩地小皇帝说什么她便答什么。
这样好像也很好。
只要小皇帝高兴,做什么都是好的。
只要他还需要自己,会对自己笑,那便是极幸福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