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迟恍惚间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迷迷糊糊地同庄云翊那双含着一星温和笑意的黑色眼睛对视, 手脚就像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过来。
庄云翊就这么伸开手,是一副要完全将他接纳的样子。
姜迟的灵魂飘飘悠悠地升在半空中,看见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投入庄云翊的怀抱, 黑发和裙摆一起在身后飞舞。
男人的手指掠过少年耳后的发丝, 带着一丝暧昧意味地摩挲着少年敏感发红的珠玉似的耳垂:“好孩子, 我在这里。”
姜迟明明心里还称得上是冷静, 但是他的身体在发抖。
与其说是久别重逢的想念,不如说是一种在绝对的力量下弱小物种下意识的瑟缩示弱。
庄云翊嘴角总算勾起那抹叫人无比熟悉的微笑,他抚摸着少年的脸颊, 手指滑到尖俏下颏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硬地勾起了姜迟的下巴。
那双含着破碎星辰的蓝眼睛被迫同一对看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对视。
姜迟眨眨眼睛,流出被强烈光芒刺激到的生理性泪水。
男人捏住了他的下颏要在那被迫熟烂的殷红花朵上重新覆盖上自己的印迹。
少年像是被迫献祭的羊羔, 无处可逃而不得不接受他的神明给予的一切。
姜迟的视野渐渐地模糊起来, 最后的意识只能停留在庄云翊逐渐放大的脸上。
不知道有几根眼睫毛呢。
姜迟这时候还稀里糊涂有空想些有的没的。
……
“操!死小子别让老子抓到你!”
“小野种!给老子站住!老子今天一定要挖出你的肠子!”
姜迟是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过于粗鲁的呼喊叫醒的。
他从吵闹声中猛然睁开眼睛,视野里一枚易拉罐正挟着无可匹敌的速度凌空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眼看就要砸到自己的脸上。
姜迟身体僵硬了一瞬, 试图躲避即将砸到身上的易拉罐,然而他刚想逃开骤然感受到小腿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抽筋了!
姜迟强忍着眼泪, 心想好吧也就痛一下的事情,大不了也就是破个相,真男人无所畏惧。
然而那只易拉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砸在姜迟的脸上。
一只手穿过少年僵硬的腰肢轻轻松松将他揽进了怀里躲过了易拉罐的袭击。
姜迟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庄云翊的脸,注意到那只本来以为十分凶险的易拉罐居然直直穿过了自己的裙子,掉在了地上。
咦?
他下意识抓起自己裙摆紧张地确认了上面并没有上面能够一个易拉罐穿过的巨大破洞,迷茫地眨眨眼睛。
这是说……
“这是我的记忆。”
庄云翊摸了摸姜迟的头发,语气温和。
姜迟茫然地抬起脸望着他, 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展示一个人最私密的东西。
庄云翊轻笑了一声, 揽住了姜迟的腰完全用自己把单薄纤细的少年环抱在怀里:“小迟不想看看是什么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姜迟心说这能看出是谁杀了你吗?
那我才有兴趣。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十分狭窄破败的小巷里, 湿漉漉的砖墙上蔓延着大片的青苔, 凌乱的纸板箱和破损的家具几乎要把整条过道堵死。
一道灵活如豹的身影从那些拥挤的障碍物中飞快地穿过,身后跟着好几个拿着棍棒和砍刀穿的花里胡哨的男人。
刚才那枚凶险的易拉罐就是追在身后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人飞掷过来的。
而狼狈地跑在最前面怀里还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的男生……正是缩小版的庄云翊。
姜迟从来没有见过庄云翊这样狼狈的模样,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穿着一看就知道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发白的衣服,脸上甚至还蹭着好几块黑灰,本该矜贵俊美的五官现在只能看出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的暴戾。
“我在十八岁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S市被遗忘的角落,被称为垃圾堆的地方。”庄云翊轻轻地用鼻尖蹭着姜迟柔软的脸颊,明明是在讲述那段被所有人当成野狗的艰难日子,他的语气却无比轻松仿佛只是在叙述一段别人的人生。
“庄家的人一开始根本没想把我认回去,毕竟我的父亲是个为了一个舞女放弃家业还被竞争对手杀死的废物,废物和废物的结合,在他们看来生出来的也一定是废物。”
那个少年庄云翊刚刚逃脱了一众壮汉的追击,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的牛皮纸袋,确认外表没有破损后才长出一口气,又谨慎地观察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才扭头窜进一条更阴暗狭窄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是挤挤挨挨的破旧板房,庄云翊打开其中一间老旧的铁皮门,走进去里面躺着一个瘦成皮包骨头的长发女人。
庄云翊跑过去扶起女人又给她看牛皮纸袋里装好的药。
姜迟从来没有见过庄云翊这副样子。
按照常理来讲,看一个强大的人偶尔流露出的不堪一击的脆弱是很容易叫人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