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出去,外头,一众人等望着张定安走出来,神色皆关切。
“大人,”一名小吏忙上前,向他行礼,“不知沈大人如何了?”
张定安负着手,气定神闲,却望着天上的月亮,长长叹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诸位不必担心。”只听张定安道,“沈大人暂时无性命之虞。”
众人松一口气。
张定安又问:“范齐回来了么?”
“还不曾。”那小吏忙道,“小人这就去催一催。”
“不必不必。”张定安随即摆手,“不是说仓库那边有人生事么?他在那里镇守,责任重大,这边沈大人已经安稳了,不必劳烦他过来。”
众人忙应下。
张定安只说沈劭要静养,让众人散了,莫在院子里堵着。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告辞而去。
人都走了以后,院子里只剩下张定安。他正要离开,忽而见卫煌匆匆走了进来。
“公主可在里面?”他问。
“在。”张定安道,“公主在照顾沈劭。”
卫煌颔首,便要入内。
张定安却将他拦住:“你有何事?”
“自是来保护公主。”卫煌道。
“保护什么公主,公主那等身手,她保护我们还差不多。”
“可……”
张定安拍拍卫煌的肩头,示意他噤声,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问你一件事。”
“何事?”
“公主待你们如何?”
“甚好。”
“你们可盼着她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那是自然。”
“那便好。”张
定安道,“听我的,切莫进去找公主。你不进去,大家称心如意;你进去了,今日小命大概就要交代在公主手上。”
卫煌愕然。
他看了看屋子前那扇关着的门,又看看张定安,目光倏而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他有些结巴:“你是说,公主和沈大人……”
张定安脸上的笑容更是意味深长。
“走吧。”他揽过卫煌的肩头,径直往外走,“你手下不是还有人被贼人伤了?救命如救火,随我去看看。”
屋子里,凌霄盯着沈劭,心扑扑跳着,似揣着一只兔子,又似压着一个巨大的石块。
她举棋不定,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想干脆出门去,把张定安叫回来。可到了门前,她又停住脚步。
回头,沈劭躺在床上,似仍被高烧折磨,脸上泛着红晕。
说实话,此时的他,看上去比平日那做什么都强自镇定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亲切。
凌霄想起了小时候。
那一回,沈劭偶感风寒,但还是陪着太子去骑马。回宫之后,他就病了,高烧不止。
凌霄看到他躺在病榻上的时候,愣了愣。
那俊气的五官,平日里满是冷峻和要强。因为生病,终于露出了脆弱和痛苦。
也正是那一次,凌霄觉得,这大人们口中无不夸奖、仿佛天上有地上无一般的常阳侯世子,终于像个人。
现在,也是一样。
沈劭长大了,从前见过他的人,现在未必能认出他来。他的脸,比从前
更加棱角分明,目光更加锐利,让人觉得他遗世独立,不须任何人施以恩惠。
而此时,他终于露出了虚弱的一面,就像从前一样。
——否则就要经脉寸断而死。
张定安的话似乎又在耳畔徘徊。
凌霄的脸蓦地又烧热起来。
——这般糟践自己,不如死了。
她想起多年前沈劭说过的另一句话。
那是有一回,凌霄偷偷溜出宫,去闹市里逛书坊,带回来好些书。自然都不是些正经书,而是些市井里流行的杂书,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这些东西,要是被宫里的保傅嬷嬷之类看到了,大家都要受罚。所以凌霄带回来的时候,是偷偷带的,看的时候,也是偷偷看的。
十分不幸,她跑到慧园里藏书的时候,被沈劭发现了。
沈劭倒也不曾要告发她,他在凌霄虎视眈眈的威吓下,面不改色地将那些书都翻了翻,然后提出一个条件,他也要看。
凌霄权衡再三,答应下来,互相约定不能泄密,否则都要完蛋。
于是,每日午后,两人会趁着大人们打盹,溜到慧园里去看那些杂书。
其中有一本,说的是个侠士闯荡南北行善除恶的故事。有一回,那侠士中了一味媚药,若不能与人交合,便会七窍流血而亡。然后,那侠士就到酒肆里去,遇到了一位美艳妇人。
后面如何,凌霄不知道,因为她当年看到这里,便懵懂地问沈劭,什么叫交合?
沈劭盯着那书,神
色倏而沉下,说这等书,不是女子看的,那侠士也不是什么正经侠士,她不许再看。说罢,就将那书收走了。
凌霄当时气急,质问他,凭什么说人家不是正经侠士。
沈劭冷哼,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堆话,大意是正经侠士宁死也不会随便找个人糟践自己。
凌霄当年不解其意,长大了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