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劭递上一份货单,道:“你是否还记得宁波府的王老?我们两堂上个月替他押过一批海货,王老十分满意。再过月余,他还有几船南洋番邦的货物靠岸。他想把整个船队都交给我们押运,货量之大,需得动用我们全部的人马。”
话音刚落,月夕和凌霄面露喜色。
月夕接过货单,和凌霄一起看。
凌霄对这等生意早有了许多了解,道:“单子上有许多贵重的金银宝石和各类香料,竟然还有名贵木材和药材。如此说来,我们可以开个好价钱?”
沈劭看她一副见钱眼开的饿鬼模样,只觉无奈。
这单子上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如她公主府里的一个角落。谁能想到,堂堂海阳公主,竟会为了阿堵之物两眼生光。。
“别光看价钱,”沈劭道,“晏堂主是否看出了其中难处?”
凌霄看向月夕。只见月夕眉头微蹙,问道:“这批货,全都是运入京师的?”
沈劭颔首:“上一条海船,只少许货流入了京师,但因为品类稀有,成色好,一时炙手可热。京师有一位富商,索性花了大价钱,要了这船队里所有的货。”
此话一出,月夕也面色一变,凌霄却不解。
“运入京师,怎么就成了难处了?路途太远?”她问道。
月夕对她说:“因为这些船要进京师,就要走运河,我们从不走运河进京。”
凌霄一怔:“为何?”
“运河上,每一段都有些势力,有
时是漕帮,有时是当地的地头蛇。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入了谁的地界,就要去拜码头打点。”月夕道,“运河入京的最后一段,是通惠河。这一段的地头蛇,是一个叫盛安社的帮派。父亲过去觉得这盛安社的势力水太深,因而从不触碰,我们的镖队向来绕开通惠河。”
凌霄困惑:“可是上一批海货,不就送到京师了么?”
沈劭道:“上一批到京师的海货,虽贵重,但是量少。众镖师为了避免麻烦,在到通惠河之前下了船,伪装成殡队将货偷运进去的。但后来,这事还是让盛安社知道了,说我们坏了规矩,在京城里找到镖师下榻之处找麻烦。为了避免祸事,我费了不少银两。如今,这批货的量更大,不可如法炮制。盛安社已是对正气堂有了芥蒂,只要使一点手段,怕是便要将所有本钱都亏进去了。”
凌霄听得这话,一下怒起:“竟有这等事?京师堂堂天子脚下,竟有这等宵小横行?官府难道不管?”
沈劭道:“这些事,都是镖行里不成文的规矩。这些人只做民间生意,从不扰官府,官府又怎么会管。”
凌霄冷笑:“如此,遇到我,可是他们倒霉。”
月夕看了看凌霄,道:“我知道你不忿,可你如今身在扬州,又如何出手?”
凌霄轻哼一声,道:“我是公主,皇上是我兄长,我且写一封信给他,让他收拾。”
月夕摇头:“
你打算如何与皇上说?你到扬州来,不就是想离皇宫远远的么?如今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去劳烦皇上替你办了,日后论起来,你在他面前说话又如何硬气?再说,就算这回由你强出面,让皇上把此事摆平,那下回呢?我们总不能每回都去找皇上吧?”
“还有下回?”凌霄问,“皇上出手就能将那什么盛安社办了,通惠河天下太平,哪里来的下回?”
月夕摇摇头,苦笑:“你以为,这运河上的事,是除掉一个盛安社就能天下太平的么?我方才说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只要运河仍在,船只仍然往来,就有靠着运河讨生活的人,这些规矩也就依然有用。没有了盛安社,还会有别的什么社冒出来。就算京师的镖局来到我们地界,也是要时时打点,没有一劳永逸之说。除非官府将整条运河的营生都纳入自己治下,你觉得,官府做得到么?”
凌霄愣了愣,一时语结。
她在正气堂里待了数月,对所谓的道上规矩,自然是知道的。运河上的这些帮派从何而来,她自然也知道。
运河是朝廷调运南北货物而开辟的,无论运货还是疏浚河道等日常运作,都需要无数的漕工河工。朝廷饷银有限,自不可能拿出来养这么多的人,于是,就有了各种工头,朝廷有了活计,就分配给这些工头,让他们拉人去做。久而久之,这些工头渐渐势大,就
成了漕帮和各种行会;漕工河工要在运河里讨生活,便要依附于这些行会帮派之中。
运河上的大小势力,就此而生。船只过往,若不好好打点,便要遇上麻烦。
“规矩规矩,”凌霄恨恨道,“全砸了才好。”
说罢,她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去走这趟镖。我倒要看看,谁人敢在我头上动土。”
“不妥。”未等月夕发话,沈劭先一步道,“我回扬州时,皇上特别叮嘱过,你是公主,代表着皇家的脸面。你在扬州与正气堂来往,皇上自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亲自为正气堂行镖则万万不能。这些话,想必张大人也知道。就算我不拦着你,张大人也会拦着。”
凌霄不服气:“那好,你们不让我插手,也不许我找皇上帮忙,那就等着被人讹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