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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盛夏。
桂芬婶儿捶着腰杆子直起身,较之半年前,她清减不少,人也憔悴许多。没办法,家里三个娃,里里外外的活儿她一把抓,儿子因伤退伍转业,但因为缺了一条胳膊,许多职位都不能做,所以在县城转了文职,工资不算多,桂芬婶儿不舍得花钱。
她盘算着,儿子还没娶媳妇呢,娶媳妇要一笔钱,以后有了亲生的娃,还得花钱,自己年纪大了,保不齐哪天生个病,还有那收养的三个娃,不是亲生的,更得好好养,上学先不说,衣食住行哪哪儿都不能亏,桂芬婶儿头疼啊。
这年头,男人不管家里琐事,带孩子煮饭洗衣都是女人的活,桂芬婶儿伺候儿子伺候惯了,舍不得叶向阳干这干那,她现在就想赶紧给儿子找个媳妇,其它的事目前都不重要。
她擦了把汗,把摘好的豆角黄瓜洋柿子整齐地码进篮子里,远远看见路上有辆黑色小轿车驶过,这种车桂芬婶儿见过,向阳出事后,他领导来看他,坐的就是这种车,难道说又有人来家里慰问?
想到这儿,桂芬婶儿连忙把手在裤腿上擦擦,拎起篮子往家赶,向阳中午在单位食堂吃,两个男娃放学回家吃,不过晚上全家人都一起吃,所以还得早点回家做饭:“妮儿,走家了。”
树荫下五六岁大的小女孩闻言,清脆地应一声,再吃力地将面前的尼龙袋往前扯,她刚才坐树下摘菜呢。
桂芬婶儿一手拎着篮子,一手牵着小女孩,不过她猜错了,那辆小轿车似乎并不是来找向阳的,桂芬婶儿回家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把家里打扫打扫,等半天没等到,思来想去弄不明白,她吩咐妮儿看好炉灶的火,自己出去打听。
妮儿年纪小,但却是三个娃里最懂事的一个,可能是因为另外两个娃家里出事时年纪一个八岁一个七岁,而妮儿无母无父被叶向阳带回来时还不到三岁,由桂芬婶儿把她带大,她的幼时记忆已忘却干净,真把桂芬婶儿当成亲奶奶。
桂芬婶儿对三个娃都很好,衣食住行打理的样样齐整,但她跟村子里别人家一样,男娃可以调皮捣蛋到处玩,女娃就得学着怎么做饭洗衣服干家务,因为女娃以后要嫁人啊,要是这不会那不会,还怎么找婆家?
祥子跟霖霖两个男娃到现在还不会生火,妮儿已经知道菜该怎么炒了,她就是个头小,再加上叶家灶台高,踩小板凳上都够不着,桂芬婶儿正盼着妮儿早点长大帮她减轻点负担呢。
可桂芬婶儿这一走,直到天黑才回来,妮儿自己磕磕绊绊把菜炒糊了,叶向阳一点不嫌弃,他把糊了的菜夹到自个儿碗里,从出事到现在过了半年,他也从阴郁悲观中渐渐走出,一家老小还等着他赚钱养活,哪能就这样当撒手掌柜?
祥子跟霖霖讨论着学校的事,妮儿安静吃饭,只有桂芬婶儿魂不守舍,叶向阳问:“妈,你咋了?”
桂芬婶儿拿着筷子,心里那叫不是个滋味儿,她问:“向阳啊,你还记得汪家那个跟你定亲的丫头不?”
叶向阳当然不会忘,“记得。”
桂芬婶儿百味陈杂道:“今天省里来人了,去老汪家的。”
叶向阳点头:“我知道这事儿。”
“你知道?”
“是啊,我好歹也在政府单位,今年的省状元出在咱们村,那是山窝窝飞出来一只金凤凰,我怎么会不知道?”
桂芬婶儿说:“那要是你俩婚事成了……”
叶向阳:“妈,人家比我小那么多,书又读得那么好,我现在还是个残疾人,你就别再提这事儿了。”
桂芬婶儿难受,她好好一大儿子,现在只能做文职,基本没了往上升的希望,他那些领导战友对他确实是好,但这又能维持多少年?他自己的终身大事没个着落不说,还得给别人家养活三个娃,养女娃也就算了,以后到了岁数出门子,这祥子跟霖霖两个男娃,娶媳妇盖房子,哪个不得钱啊!
以前向阳健健康康前途无量,人家姑娘听说来了就当三个娃的后妈都得考虑考虑,更别提现在了。
“一个丫头片子,读书读得再好,又有啥用?以后还不是得嫁人。”桂芬婶儿低声说,仿佛只有确定“了了一定会嫁人”这个想法,她才能好受一些。
叶向阳想起了了,也不免唏嘘,“听说她连跳两级,今天省教育局的人来,就是给她送录取通知书的,这读书读的是真厉害啊。”
妮儿听着,刨了一口饭,眼睛亮晶晶的:“爸,我也想去上学。”
叶向阳笑了:“成啊,不过你才五岁呢,太小了学校不收,至少得六岁才行。”
桂芬婶儿犹豫道:“六岁是不是也太早了啊?村里很多人家都是八|九岁才送女娃去上学。”
比起女儿,叶向阳其实也更看重两个儿子,但他毕竟比母亲见识广,再加上了了的存在,他感觉自家女娃说不定也能读得那么好。
他上学那会算是很聪明的学生,但在读书厉害的人里,女生的确是要少一些,老师们会说女孩发力早但后劲不足,男孩发力晚可后劲儿足,所以小学女生成绩好,到了初高中男生就会后来居上,而且数理化这样考验逻辑能力的学科,也是男生更擅长,因为女生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