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府先赞道:“先生这种记账方式真是神奇啊!可是学自令师?”
陆挽道:“是。不过这种记账方式并非家师所创,家师也是学自利玛窦先生。”
陈知府哦了一声。利玛窦他是知道的,大概十年前有个泰西僧侣曾经向皇上进贡过自鸣钟、坤舆万国图、西洋琴等物还有几本他自己编写的经书。李振之、徐子先等人吹捧他为泰西儒士,国内士人则大多不屑之。现在看来这个西洋和尚还是有点东西的。
赋税这个东西颇为重要,交的少了上面不满意,交的多了下面闹事,摊派的不均了,底下那群官员士绅会天天来找你问安,就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烦都能烦死你。并且,这个赋税是自己每三年一次的考评中很重要的部分,陈知府不敢掉以轻心。
陈知府问陆挽道:“陆先生,这些米麦啊、丝绵啊、绸缎啊的数据怎么和往年都不相同?”
陆挽答道:“麦和丝绵的征收量是根据各县上报的种植用地来算的,至于税率如何取会典中有规定。这些数据府尊都可以去照磨所查验。这本笔记里面有我计算的过程和参考的数据。”
说着陆挽又拿出一本小一点但是厚很多的笔记。陈知府翻开后,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数据、符号和算式。这本笔记陈知府就如读天书了,不过他看不懂没关系,可以拿给户房那些吏员们去验证。既然陆挽敢大大方方把运算方法拿出来,想必账册里面的数据都是有据可考。
梁桐趁机小心问道:“听说这个折银率很有讲究,不知陆先生可愿透露其中奥秘?”
陆挽也不藏私,坦诚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我举例来说吧。比如米麦等粮食,往来运输一有损耗二费人力。所以,如非北方遇到灾年,运送给两京的粮食要尽量折银上交。而我杭州府农田多用来种桑、种蔬果,米面还需要从两淮等地购买,所以自留的米麦要尽量征收实物;
再比如各种丝线、棉线等半成品材料,京城那边没什么纺户,运过去也只能放库里闲置,所以通常也是全部折银,而且户部把生丝绵线价格定的比市价高,比如罗丝市价60文,荒丝市价50文,户部都定成了80文。折银的话,朝廷可以增加一点收入。至于我们本地也省去了人力和运输费用,我们也并不吃亏。”
陆挽解释的通俗易懂,陈知府和梁桐都是聪慧之人,顿时就明白其中关键了。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不为呢!
陆挽还没说完,他继续说道:“国库和内帑对丝绸锦缎棉布等纺织成品也都是有需求的,而南直、浙、闽、蜀等几省是纺织业发达的地区,所以夏税当中绸缎棉布等成品必须运一部分实物过去。
但是,户部对丝绸棉布等成品的定价偏低,比如每匹细绢户部定价是7钱,而市面实际售价最少在1两2钱以上;再比如与云锦、苏缎并称为东南三宝的杭罗,其中最低档的素罗,户部定价是1两,市价最低是1两8钱;这些绫罗绸缎,京城那边当然希望运过去的实物越多越好。
然而,如果实物征收过多,地方上就会伤元气,会导致本地经济萎缩,所以地方上是希望折银越多越好。
那么,我们需要在户部和地方的期望之间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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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折中的点。”
户部想多收现*货,地方想多给现银。看似简单的“折中”二字,要做到双方都满意那就不容易了。收的少了户部不满意,户部不满意,中枢六部九卿都会跟着不满意,那你这个官当的就危险。
现*货收的越多,商贾织户们不满意,商贾织户们不满意,他们背后的士绅之家也会跟着不满意。虽然是父母官,到了地方上,轿子还是要靠底下的士绅替你抬。犯了众怒之后,你这个官还是会当的很危险。
要不怎么说钱谷幕宾是府里最重要的幕僚呢,这就是体现他们水平的地方。令上下都满意,父母大老爷才能安稳的把这个官坐下去。
梁桐有点心急,连忙追问道:“那这个折算比例具体该怎么算呢?”
陈知府和梁幕宾都不是一心为民的人,陆挽不敢透露计算方法,他怕二人知道后会最大程度压榨百姓,所以托辞道:“家师说这个折算比例要根据经验来定,无法通过计算获得。今年的折算比例我也是请教家师得来的。”
什么请教老师,谁看不出来是搪塞之词!傻子都能看出,陆挽就是不想说。陈知府和梁桐都不是傻子,所以也就不再追问了。
毕竟,辅佐陈知府多年的宋幕宾走时也没透露过一个字,那就代表这些东西是人家职业内部的秘密。想这样的秘密,梁幕宾也有。
略过这段不谈,陈知府翻看了一下绫罗绸缎绢纱棉布那几项,实物比往年还要多收了一些,疑惑道:“怎么今年比往年还多收了?”
陆挽回道:“去年甘州大捷,朝廷的赏赐到现在还没发下去。赏赐物中需要很多绸缎棉布,而国库、内帑听说已经见底了。有功不赏,拖久了会动摇军心。边事为重,府尊替国解忧,朝廷肯定会记在心中。”
陈知府差点被陆挽这番话感动了。明厉害,知轻重,懂得因时而变!在替朝廷分忧的同时,还能替东家的仕途谋算,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