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监牢中,罗伦给了雷明顿两个选项。
“是德里克殿下还是‘渴求者’,你总是需要出卖一个的,雷明顿先生。”这个年仅十七岁的金发少年盯住雷明顿,说出的却是令三十多岁的雷明顿都深感恶寒的胁迫。
雷明顿犹豫着,虽然不过是一名护卫,既没有神职人员的虔诚也没有骑士的荣誉,但他终究是一名武人,武人有武人的高傲和矜持,这在过去、在现在、在未来,在东方西方都差不多。
有本事的人往往有原则,大本事有大原则,小本事有小原则。雷明顿也有自己的原则,不出卖合作的人,更不该出卖自己的主子,这就是原则。
但是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原则在罗伦面前根本一文不值,他甚至连坚持原则的资本都没有。
轻而易举地,罗伦便将他的原则放在了天平上。
但是雷明顿不肯就范,他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如果我告诉审判庭,你就是哈桑·萨巴赫,是你活捉了拐骗市民和偷盗药材的异族却选择与其合作而非上报教廷,又是你放任其逃得无影无踪,你觉得你的下场就一定比我好么?”
“哈哈哈,你可真是幽默,”干笑了三声,罗伦的语气却根本没有谈笑的意味,“你觉得教廷会信任一个焦炭邪教徒所说的话么?还是说你觉得将我拉出来就可以保住德里克王子的性命?”
“我的妻子可是这个帝国的武力支柱,至高骑士,要我死,蕾奥娜第一个不答应。蕾奥娜不答应,便意味着十二上领主中统领军队的两位总将军不答应——说到底,我死不了。而你的主子,曾经也许还是缪斯王的儿子,但是现在他身上的附加价值已经多到足以将血缘冲淡成水——一个国家的王储在故国王城大行邪道,戕害无辜子民,你觉得哪个国家的臣民还会愿意拥他为王呢。亚诺尔那些等待成为新王的大贵族们,会不会因为德里克的名声扫地而举杯庆祖呢……”
雷明顿哽了一下,罗伦则依旧水波不兴,淡然道:“雷明顿先生,你的死是必然。但你还肯跟我周旋,说明你对德里克殿下忠心不二。如果你不希望自己死后,自己贯彻性命去保护的男人落得上绞刑架的下场,我希望你慎重。”
说完,罗伦拍了拍手,仿佛以鼓掌的方式庆祝这次谈话的结束:“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也该走了。将你斩首的那天我就不去看了,再见。”
“等一下!”
“砰”的一声,雷明顿扑在栏杆上,向罗伦伸出手去:“等一下!我叫你等一下!!!”
罗伦停住了脚步。
他在笑。
回身,湖蓝色的双眸因为谈判成功而流露出一丝阴险的流光:“怎么,雷明顿先生,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回应罗伦的是相当程度的沉默,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雷明顿,即便是亲妈站在面前都认他不出,但那双凶光毕露又坚决无比的双眼却是很多心如磐石的武人所具备的。
然后,他开口了:“我可以将哈桑·萨巴赫的事情咽下肚子,也可以把渴求者的真实身份告诉你,我甚至可以将教团中我所熟知的高层都告诉你。”
罗伦点头:“相应的,我会把那位殿下和《六齿密续》的事情遗忘,让这件事仿佛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发生过。”
“你以什么起誓?”
罗伦眉头微蹙,心中暗想:父母的性命?很遗憾,我父母都已经死了。我自己的性命?可能你也并不想要,你巴不得我死。
与雷明顿的坚定双目对视,罗伦知道,重要的不是自己在意什么,重要的是雷明顿认为罗伦在意什么。
于是缓缓呼出一口气,罗伦在胸口画一个国教圆环,郑重发誓:“以我的养母湖中仙女的安宁与荣耀;以我妻子,蕾奥娜·凡·维恩斯特生的幸福和死的宁静,我,来自黑湖山脉的罗伦像你起誓。你满意么?”
“很好,既然如此,我愿意用我已逝父母在天上的灵魂发誓,同样遵守承诺。”说着,雷明顿靠着监牢栏杆坐了下来,以目示意。
蹲下来,低声说。
看来他满意了。
罗伦蹲下身子,凑近了些。既然选择发誓,罗伦觉得对方不会是那种忽然暴起害人的性格。
“在先前与你的对峙里,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心思深沉、冷静细腻的人。如果不是与你立场敌对,我觉得会跟你交个朋友。”雷明顿透过栅栏去注视罗伦的双目,便更加确信佩戴“哈桑·萨巴赫”这假面的就是罗伦。
罗伦点了点头,实话讲,他也并不多讨厌雷明顿,他不过就是挡在了自己的道路上,所以顺势就把他踢开,仅此而已。
“但是年轻人,我要警告你。”话锋一转,雷明顿的语气旋即凝重起来,“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人、一切事情,你只要知道即可。我就当满足了一个少年的好奇心,而剩下的,你不能透露、不能追查、不能深究。即便是你的妻子维恩斯特也最好不告诉,尤其我猜测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那就更不能说了。”
啊……我媳妇儿的脾气难道就这么广为人知么。
心里暗暗吐槽,罗伦点了点头。
长嘘一口气后,在地牢潮湿冰冷的空气和身上焦糊的气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