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接纳时春分,那自然就得弥补自己支走人家新婚丈夫的事,褚严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厚道,可谁叫自个儿娶得媳妇油盐不进,偏偏就只听大儿子的话,他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才让褚令去走这么一趟。
褚严垂着脑袋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既然阿令这几日不在,不如让儿媳回娘家一趟?”
大家各自去见自己的娘,倒也算得上公平。
可他却不知道时春分的爹娘早逝,是由大姑带大的,不过这种事也不能怪他,童养媳嫁娶本就没那么多规矩,除了亲手操办婚事的人,甚少有人会专门打听这些,再加上公公跟儿媳本就应该避嫌,若无必要自然是越少交集越好,以至于对时春分家里的情况是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能送来做童养媳的,家中状况肯定好不到哪儿去,所以让时春分回娘家,也有准许她去接济的意思。
“也好。”
老太太扬眉,没有反对的意思,接济娘家倒是不需要特地回去,可叫他们见上一面却是好的,至少让他们知道,他们褚家是不会占童养媳便宜的。
——
时春分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虽然她也想过自己成亲后能不能回门,可她自六岁被送入褚家,就再也没回去过,说不生分是假的,再加上大姑待她虽好,姑父却是极不待见她的,如今她贸然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大姑添乱。
但忐忑归忐忑,难得有这个机会,她怎么舍得放过?
故而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就开始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
离燕看见她高兴的样子,在旁边欲言又止,其实哪有童养媳回门的道理,既然做了童养媳,夫家便是她的“门”,她心里怀疑这是褚严对时春分的试探,可又不知自己该不该提点。
毕竟在她看来,时春分这样的出身,大老爷根本无需弥补或施恩。
可她却恰恰忘了,时春分什么出身都好,进了褚家就是褚家的人,褚严给的是褚家大少奶奶的面子,而不是时春分的面子。
离燕最终还是没“提点”时春分,一来她知道时春分未必听她的,二来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老太太派来的人,这次回门老太太都没有反对,她何苦站出来做那白脸?
时春分并不知道离燕已经默默在心里放弃了她一回,她只知道童养媳回门的机会难得,可能这辈子也没有几次,所以她很认真地为大姑他们挑选回门的礼物,光是府中厨娘做的精致糕点就拿了十盒,再加上那巴蜀的竹荪,江城的鹿茸,南海的瑶柱,辽河的红参,所有她能想到、想不到的吃食都给大姑拿上了,甚至连她都没来得及尝的燕窝也塞了两盒。
不为别的,只因为吃食是大户人家里最廉价的快乐,这些寻常百姓几辈子都可能接触不到的食物,在褚家却是取之不尽的。
每年褚家都要倒掉不少吃不完的珍馐,只因为府里的主子吃不得半点陈味,所有食物都必须是最新鲜、最好、最符合时宜的,否则府中的厨娘便要遭难。
以前她做童养媳的时候就常常为府中的奢靡咋舌,如今成了主子,自然得物尽其用,也算是减少了府中的浪费。
挑选完吃食,才到了真正令人头疼的地方,她虽有心接济大姑,可却不能像对庆嬷嬷和离燕那般,净把好的往她们手里塞,大姑再好,也是娘家,娘家就得有娘家的样子,倘若一味索取,只会叫褚家不齿。
因此,她不敢带太重的礼去,只拿了六匹锦缎,两件狐皮,三块玉佩和一套金器。
玉佩是给大姑家三个孩子的,金器是给大姑的。
至于大姑父,因为男女有别要避嫌的缘故,她什么都不敢送,反正对大姑和孩子们好,也就是对大姑父好了。
挑选好礼品,时春分便在离燕的安排下坐上了回门的马车,尽管褚家早就派人去通知了她大姑,可她在回去的路上还是无比紧张。
十年未见,她不知道大姑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她,更不知道自己贸然回去会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
毕竟家里出了个童养媳,对谁而言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哪怕她现在已经成为了褚家大少奶奶,别人背地里聊起她的身世,还不是照样会戳她大姑的脊梁骨,会说她大姑没有善待自己的侄女,害得她小小年纪就得寄人篱下。
尽管时春分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别人就是会说。
马车哒哒哒地走过一条条街道,总算来到了时春分这些年朝思暮想的巷子——铜锣巷,她大姑时翠一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她爹娘死得早,她尚在襁褓中就被大姑抱回了这里,因此她六岁前的所有记忆都来自于此。
在铜锣巷的日子虽然清苦,可大姑却从未亏待过她半分,她用有限的能力给时春分撑起了一个无忧的童年,哪怕只有短短六年,时春分也刻骨铭心。
“奶奶,到了。”离燕掀开车帘,扶着时春分下了马车。
时翠一家早就守在门口等待,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不像是迎新娘回门,倒像是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
时春分一眼看见她大姑站在最前面,比以前富态了一点,头上添了不少银丝,她的心中酸涩,忍不住像儿时那般向她伸出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