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下了一整夜,哗哗啦啦的,将官道和小路上干涸的血色冲刷干净,直至第二日日出才停下。
京城也随之退了热,入了秋。
秋风卷着一片泛黄的树叶四处飘荡,最后,落在皇城某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上。
此时此刻,宫殿正里三层外三层的被鬼戎兵小心翼翼把守着,当值士兵人人神色紧张,不敢多言,犹如看管的是什么镇国之物,
沈之屿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绳子在手腕打了个死结,一根玄色锃亮的铁链一端连着死结,另一端紧扣在一旁的柱子上,将他的活动限制于一个小小的角落。
沈之屿歪头侧倚在塌边,无神的双眼盯着烛台上方跳动的火苗,火光落在他面部,将眼睑的朱砂痣衬得暗淡。
昨日,元彻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时间,也没叫人搜查,只是将他捆了丢在黑狼的背上,紧接着,耶律录出现了,大雨打湿每个人的面孔,他听不清元彻吩咐了什么,只观察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冷到极点。
那一刻的元彻,竟与七年后的那位帝王无限重合了。
“吱呀——”
殿门被推开,阳光直射而入,他看见一个黑影逆着光走进来。
元彻眉眼阴郁且疲惫,在距离沈之屿一步距离的位置停下。
这位中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就算落魄到如此地步,都不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更不肯学会如何好好活着。
真的该死,元彻想。
“沈之屿。”元彻第一次用如此阴冷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你还不松口吗?”
沈之屿哑声回答:“我的选择不变。”
“我沈之屿,永远衷心于我自己的陛下,别人都不配。”
此话一出,完全撕破了之前暧昧残留的念想,将两个人彻底推向对立面。
“别人都不配吗?”元彻眼睛里泛起绯红的光,“有骨气,我看上的就是你这一份骨气。”
下一刻,元彻伸手死死地抓住了沈之屿脑后的头发,逼迫着后者抬头直视自己,丝丝缕缕的戾气蔓延而出,目光却愉悦起来:“可是,我更喜欢把拥有这种骨气的人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慢慢地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真想要我这样做?”
“你随意。”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京城内数得上名的朝臣被鬼戎兵押了进来,跪在殿内,两把长刀抵在他们脖子两侧,只需微微抬手,就能被斩断脉搏。
沈之屿神色蓦地一颤。
“你要干什么?”
元彻坐上沈之屿侧靠的塌,一把搂过他肩膀,让他老老实实在自己身边坐稳,双眼直视殿下人。
“丞相大人屡次不肯就范,实在令人头疼,只好辛苦辛苦诸位。”元彻对下面的人扬声道,“用你们的脑袋来让大人听话一点吧!”
他这次竟是连已经臣服的人都要杀!
殿下所有人同时躁动了起来。
绝望的,哀嚎的,狼狈的,暴戾的,嘶吼的,鬼戎兵手中的刀刃逐步逼近,已经将皮肉隔开了一条细小血口。
有少部分人视死如归,铿锵有力地骂着元彻蛮夷之辈痴心妄想,但大多数的则是——
“救救我……救命啊……”
“我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年老的大臣膝行往前,向沈之屿磕头求饶道:“丞相大人,我孙儿刚满六岁……他刚满六岁啊!求求您了,求求您让他停手吧!”
“大人,您救救我们吧!您究竟在坚持什么啊……”
元彻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拢了拢沈之屿披散开些许的头发,幽声道:“他说得没错,就只要你一句话。”
这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脱口,就被这群人死死抓住,前仆后继。
“大人,下官家儿媳也刚怀上孩子!我儿还没高中,下官要是去了,他们得活活饿死啊!”
“大人,我刚爹娘供我寒窗十余年,我还来得及好好孝顺他们……”
“大人……”
沈之屿被迫盯着这群人,密密麻麻的求饶声无处不在,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他转头对元彻道:“他们没有打算与你为敌,你又何必要他们的命!”
“那你倒是松口啊!”元彻道,“要么告诉我那皇子的藏身之处,要么今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身边!”
沈之屿咬着下唇,一字不发。
“你真要看着他们去死?”见他还是如此,元彻盛怒道,“沈之屿!我是低估了你的心狠,还是低估了你的痴情啊!?”
字字句句比割心还要痛苦三分。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为了你那所谓的陛下牺牲一切,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来比你更加忠心的人了!”
“就连狗都知道追随良主!”
两人的僵持不相上下,一方搅尽脑汁想要对方服从自己,而另一个方则宁死也不肯松口。
谁也不放过谁,谁也不肯退步。
沈之屿始终没有睁眼看他,紧闭着双眼,好似只要这样就能将这些事情推开在外,
须臾,元彻冷笑一声出口,放开了制约着沈之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