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轻点。”
元彻垂着脑袋,认真细致地将沈之屿左臂上染血的布条退去,冷玉一般的臂腕上结了血痂,他在伤口撒上药粉,涂抹均匀,换上新的干净布条,然后就准备去掀被子。
沈之屿一惊,立即压着被角阻拦他的动作。
“怎么?”元彻放回药瓶,手撑着床边,将沈之屿困在了自己和床榻之间,“这三天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哪一个不是我上的药?”
沈之屿冷声道:“你守在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
“都说中原有一位年轻有为的丞相大人,天下文人皆向往,堪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说,人还长得好看,连北境都家喻户晓。”元彻的手很不安分,刚得了空,又捻起沈之屿坠在被子上的一缕发丝把玩,“中原皇帝胆小懦弱,死得其所,大人以后干脆跟着我,可好?”
沈之屿:“……”
嘴上说着“可好”,眼里却毫无询问之意,只有满满的强势,
这些话,他曾听元彻说过无数次。
不过当时对方的心情可没现在好,京城一役后,直接让人抓了还活着的朝臣,抛下一句愿不愿意臣服于他,不愿意的直接拖出去砍头。
内忧外患之下,为了活命,接近半数的人是肯的。
轮到他时,元彻挥手撵退了押兵,从高位上走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散发着匪气:“别他妈的因为窝囊废找死。”
“呵……”沈之屿低喘着勾了勾嘴角,当时的回答是,“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七年前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相府内,沈之屿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想称帝?”
元彻:“自然。”
“我不会称臣,”沈之屿说道,“可惜,你白费功夫了,想杀就杀吧。”
元彻脸色迅速沉了下去。
而就在沈之屿以为他要翻脸的时候,元彻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发丝,站了起来,许久无话。
离开前,元彻背对着沈之屿沉了口气:“不急,你再想想。”
那口气从四肢缓缓散开,强行克制着脾气,好似这个回答虽然在他意料之中,却也难以接受。
元彻前脚刚走,有几位鬼戎士兵围了上来,将沈之屿看住,不允许他出这个房间。
沈之屿就这样被元彻关了三日,除了定时看诊的太医,只能和元彻相处。
元彻没再提及称帝之事,每天只是紧盯着沈之屿喝干净每一碗药,夜深之后,便拖着一张椅子双手抱胸守在沈之屿床旁边,夜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惊醒,等确认沈之屿在里间好好睡着后,再重新睡过去,
身边忽然多个人,沈之屿很不自在,特别是元彻这厮个子极高,随便一站就格外刺眼,但莫名的,只要这个大个儿守在身边,他便能难得地能睡个安稳好觉。
直到第三日。
在元彻出去练兵的间隙,一名鬼戎兵领了个小孩来。
鬼戎兵朝他行了个礼:“大街上捡到的,自称是您府上老管家的孙子,叫魏喜,吵着要见您,主子本想直接扔出城门,却在看了一眼后改了口,让我给您送来。”
魏喜被拧着进门,一见到沈之屿,立马扑爬跟斗地飞奔进来噗通一身跪在他跟前,抱着他的小腿哭嚷道:“呜呜呜呜大人,我终于见着你了。”
沈之屿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他坐在木桌边,端详着忽然冒出的魏喜。
魏喜哭完腻完,见门外的鬼戎兵走远,便擦干净鼻涕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大人,我刚刚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塞的,上面写了……”
上面写了沈之屿的名字,指名道姓要沈之屿亲启。
沈之屿接过信,撕开封条,一张小纸条从缺口落了出来,
魏喜连忙弯腰替他捡起纸条,送到沈之屿手中。
信上说,李亥在他们手上,若想要人,需沈之屿单独出城商议。
落款人陈实,黄巾贼三当家的名字。
信封在沈之屿手中被捏成团,他眼中情绪明灭。
没人知道,上一世,他根本不是什么服毒自尽,更不是元彻口中胡诌的殉情,
他就是被李亥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