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明悲哀道:“可你现在做的事情,与他们有差别吗?”
萧昭眸光颤动起来。这一句话如一把利刃,狠狠扎进萧昭心中。扎的她鲜血淋漓。
他们算计云阳,算计一切,可她现在所做的事情,不是与他们殊途同归吗?
她沉默了一瞬,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洛怀明苦口婆心劝诫道:“你是青山兄仅剩的后人,你想为他复仇,这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可你不该如此偏激。你有能力,有实力,只有在大燕平缓发展的时候,才能真正给你崭露头角的机会。”
萧昭一言不发。
洛怀明是坚定的保皇党,对皇帝忠心耿耿,满怀信任,随着幼主渐大,他对大燕的未来信心十足。
站在他的角度上,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幼主已经成年,长公主自该早早还政。倘若皇帝与长公主手中的权势收拢到一起,身怀异心的其他所有势力都不足为虑。
所以他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长公主迟迟攥着权势,不肯松手还给皇帝。她只是一介女子,难道还真有效仿前朝太后摄政的野心?但即便是摄政,上面还有太后娘娘在呢,她一个公主,身份可一点都不合适。
所以他对长公主极为排斥。一直以来,也甚是厌恶长公主牝鸡司晨妄议朝政之举。他觉得朝堂之所以动乱频起,皆因长公主贪恋权势之始。
他不懂一个女子支撑起偌大王朝的艰难,却与众多迂腐的朝臣一样,在她勉力维持住朝堂平衡之后,指责她才是破坏朝政平衡的罪魁祸首。
如此荒谬,可笑!
就像他同样也不理解,他所忠诚的皇帝,根本不会让她有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的机会。
云阳的兵权嘛,廖家想要,世家想要,寒门想要,藩王想要,皇帝更想要。
可云阳的兵,只听从云阳王一家的号令。想要从她的手中夺得兵权,除非云阳王一家子全都死绝。
人人都想杀她,皇帝最想杀她。
萧昭轻轻笑了,她没有试图说服他什么,他们所站的立场不同,处境也不同,也就没必要多说什么让他觉得为难。
有忠君报国之心自然是好的,她虽然没有这种东西,却并不嘲笑他们的天真。
……只是难免的,在有一些时候,心中心潮翻涌,为长公主鸣不平。
她是一个优秀的皇朝继承人,远比她的皇帝侄儿更有能力,手段出众。甚至比先帝时期平庸的太子兄长更加耀眼夺目。
先帝对她如此满意,给她加封长公主,手把手带着她与太子一同处理朝政,哪怕在先帝和太子故去,她为大燕皇朝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所有人却只把她当成一个暂时的工具。
她唯一的错误,就是她是一个女子。
就像如果萧昭在云阳之外的任何地方说,她阿兄倘若没有让她心服口服的能力,她绝不会将云阳让给阿兄。所有人都会对她侧目而视。
人们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家族里的权势,应该自然而然的过渡给男性后嗣。女儿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哪怕拥有着同样的姓氏,女儿也天然被看作是家里的外人。
哪怕这个女儿的能力手段,远胜于家中所有男嗣,也绝不被允许触碰家里的权利。
女子拿不到权利,活的就没有底气,也没有话语权。没有话语权,就只能无法反抗,任人宰割。
这天下是男人们的天下,女子是附属品,是王朝蒸蒸日上时男人们锦上添花的战利品,是王朝即将颓败时,被男人们推出去承担后果的牺牲品。
女子命如柳絮,随风飘零,微若尘埃,生死皆不由己。
萧昭阖上眼眸,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两人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本质上是彼此观念的冲突,立场身份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转变的。
洛怀明说:“虽然此次你成功杀了廖佑生,并且全身而退,但世家们也不是好惹的,既然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你,他们很有可能会将主意打到旁的地方去。”
萧昭并不意外:“他们的行事手段一贯如此,世家向来骄傲,这次吃了这样大一个闷亏,哪里忍得下去。只怕报复马上就会来了。”
洛怀明迟疑了下,沉声问道:“你既然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便也清楚他们会如何做吧?”
萧昭轻轻点了点头,冷声答道:“无外乎是人最在意什么,他们便动什么。既然是报复,那自然要往人最痛的地方捅去,如此才能让人感觉痛不欲生。”
洛怀明欲言又止:“那你你就算是知道,可也鞭长莫及无从下手啊!”
长公主护着萧昭,萧昭现在动不得,长公主也动不得。萧昭在汴京身无长物,她最在意的,只有云阳。
可萧昭现在近乎是被囚在汴京,无法离开,云阳天高地远,哪怕出了什么变故,她也只有无能为力。
萧昭不解释,只是道:“您放心,我心中有数。”
洛怀明沉默了好一会儿,见萧昭收拾好案宗,准备离去了,才忍不住说:“元康宫变前后,世家似有猫腻。你想抓世家的把柄,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