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倚天处。”
这是一条横幅,此时就悬挂在江南慕容山庄的一间幽静的书房内。每天,慕容公子都会到书房,俨然一介书生的样子,用习惯了用剑的手挥散笔墨。
这是他的功课,他始终认为这门功课能够对他修持心性有很多好处,比如说他至少比江湖上很多世家公子都沉静,都有才情。
慕容世家,这个时候在江南,通常江湖人将他们居住的庄园,称之为慕容山庄。
很多年来,没有人敢擅闯慕容山庄,然而在这个黄昏,竟然有不速之客进入了这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禁地。
江湖上无人不知的慕容山庄如同一个江湖人始终在追随的梦。
又是黄昏,江南季春的的暮色一如往常的令人销魂。慕容山庄果然就如同飘渺于销魂的梦中。
亭台楼榭,重重叠叠;华堂美室,缥缥缈缈。山庄外离离芳草重重绿柳像往年一样守望着远游的王孙,山庄内斜飞燕子微抹浅花恍如梦醒般寻找着去岁留下的屡屡琴声。这里本在十丈软红之内,却仿佛远在九天云梦之外。
“人在倚天处”的横幅总是让慕容公子兴起无限激越之情。这幅横幅是师尊的墨宝,字体阔大,酣畅淋漓,与师尊开张雄阔的心性极为切近。师尊经文纬武,当日独步宇内,江湖虽大,江山虽远,有水井处便会有师尊的大名流布。
慕容公子依旧是一袭雪衣,虽然刚刚在山庄后面的无欲峰上练过剑,翩翩雪衣上却一尘不染。慕容公子三年前接掌山庄,那时山庄的格局与普通江湖世家并无二致,这三年却在他手上脱胎换骨,卓异于一众百年经营的江湖世家。
他自然还记得当年师尊考问他们师兄弟的情形。与他相比,师弟显然有淡泊出世的襟怀。师弟随师尊时日较他为长,比他晚了一些时日才出来行走江湖。不过,终究是师尊的弟子,虽然阅历尚浅,师弟在江湖上的名头已然与他慕容公子一样响亮。
江左有布衣,磊落湖海行。师弟常居江左枫林,所以如同他被称作江南慕容,师弟被人称为江左布衣。
师尊考问的“人在何处”,他答作“人在倚天处”,而师弟则回答为“人在天涯”。回想起师弟的回答,慕容公子不禁现出莞尔一笑。
每当黄昏的时辰,慕容山庄都极为寂静和雍容,所有人都知道公子这个时辰会在书房里运墨写字。每一丝风吹进来,每一株花树生发,慕容山庄的人都会听闻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慕容公子在写字的时候,没有人敢近他书房百步之内。这是慕容山庄的铁律。
如此黄昏如同慕容公子挥毫泼墨一般,挥洒在慕容山庄的每一个角落。黄昏暮色仿佛是游走于幻海的鱼,隐约于书册间的诗行。
幻海里的鱼蓦地惊跃起来,书册间的诗行突然悸动起来,慕容山庄宁谧如同处子的黄昏就在慕容公子方写毕一行,将笔提起之际被山庄外的嘶喊声惊破撕碎了。
暮色已重,楼台间的燕子衔着惊啼簌簌飞起,如同陡然破音的琴声。慕容公子振衣飞掠出书房,却见他犹如一痕雪影穿透深沉的暮色从正自撕开花苞的花树上激射而出。
慕容山庄里即便是厨房的伙夫、随侍的童子也有惊人的武功,更何况慕容公子所亲手调教的二十八燕云勇士放诸江湖便是一方豪杰。就在慕容公子飞出慕容山庄之际,从山庄里形同惊云箭一般射出二十八条身形,恰好落在慕容公子的周围,竟然在电光石火间摆布下了周天二十八星宿大阵。
离离芳草渐行渐远,仿佛无限离愁黯黯生天际。慕容山庄外的十里芳草地就如同慕容公子一样赫赫有名,却傲然不可近。
黄昏的碎片还残留在芳草之间,居然有三个人闯进了这片江湖禁地。
这三个人绝非无知之辈,在慕容公子看来他们也绝非江湖上寂寂无名之辈。慕容公子的眼力始终非常之好,这在茫茫江湖绝无一人敢于质疑。一个人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永运不会浪得虚名,何况还是慕容公子这样已经在江湖上屈指可数的人物。
慕容公子神情平和,英气勃发的眼睛里却凝着凛然的傲气。
江湖上什么人最骄傲?如果有人这么问,所得到的回复一定是江南慕容山庄的慕容公子。
在慕容公子傲如霜雪的凝视下,已然犯禁的三人不得不心头生寒,骤然僵立在周天二十八星宿大阵之前,不敢贸然再进一步。莫说是一步,即便是身躯微动都断然不能了。
“阁下等可有十万火急之事?否则怎会如此时辰莅临蔽庄?”
慕容公子发问了,措辞虽然委婉,声音却极为冷厉。
那三人本是呈品字形站立,在前的乃身材孔武的壮汉,一身黑衣;其后二人一胖一瘦,装束形同屠夫。
黑衣人微一躬身,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在下等本不敢惊扰公子,然事态峻急,不得不向公子求援。”
慕容公子又开口了,冷然道:“江南慕容山庄岂是尔等鼠辈滋事之地?”
骤闻此言,那三人股栗不已,不知如何作答。黑衣人悄然抬眼,却看到慕容公子的目光投向深远处,似乎此言并非对他们而发。
慕容公子的话音还未落地,三名燕云勇士奋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