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听得景兰舟心中大骇,暗道:“无为宫背后果是听从王爷发号施令。宁王暗中经营此等江湖帮会,莫非是想谋反?”他先前虽猜度无为教或与宁王间千丝万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后者竟是幕后主使。
梅潜又道:“我三人围坐着一合计,若真被阁下当上宫主,我们几个老家伙岂能善终?若要力保冼宫主的教主之位,她与峻节五老貌合神离,未必不会过河拆桥,何况单凭梅某和桐柏二仙,多半不是王爷对手。老夫拿定主意,向二人道:‘两位老友,梅某这一趟独身南下,原是要劝说二位重归宫主麾下,趁着我们几个老头子还有力气,“岁寒三友”聚首同心,再建一番功业;怎料如今祸从天降,王爷竟欲让姓祝的小子出任教主,咱们与这小子仇深似海,他怎肯放过我们三个?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横竖宫主也不待见我们几位老臣,干脆放手一搏,以后教中之事便由你我说了算,不用两头受气。’
“松老惊道:‘老梅,你也想学我们造反?’我道:‘与其等着人家来算计我们,不如反了的好。两位当年因尊师兄之故未能成事,眼下道长他自身难保,怎还管得了这些?只须晚些时向桐仙晓以利害,他定会站在我们一边,柏仙自也只好随波逐流。峻节五老但能联手同心,还用怕王爷和甚么劳什子尊者?’陈李二人左思右想,松老一拍桌子道:‘好!这回便听从老弟孤注一掷,倘若事情最终不成,杀人不过头点地,有甚么好怕?只是我二人离教已久,仓猝不能服众,须得另推一隆望之人出任宫主,方是万全之策。’其后之事两位俱已知晓,唐老弟一到南昌,便被我们挟制做了教主;王爷恼恨我等不奉号令,反联合锦衣卫来找本教算账。不过王爷毕竟老谋深算,他派范虞二人相助三鹰,此二老浑浑噩噩,丝毫不知本教同王府之事,即便我等在锦衣卫前揭发王爷,马顺也决不会信;我三人心知王爷用意,一时不好向老弟透露实情。唐老弟赤胆忠肝,梅某知你只是一时隐忍,实则对冼宫主忠心不贰;姓祝的小子心存不轨,要在中元法会上逼迫冼宫主退位,老弟若任由其奸谋得逞,如何对得起令姑母的栽培?”
唐亘默然良久,转头问祝酋道:“祝兄弟,梅长老说的可是真事?”祝酋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瞒着大哥。本教向来尊奉王爷谕令,大哥是知道的,小弟不过奉命行事,敢问何错之有?梅长老为了一己私利勾结叛逆、祸乱教坛,大哥若真欲报效唐老宫主以尽忠节,便当助我诛此不义之徒。”
唐亘皱眉道:“他说老弟已寻获了应文禅师,难道也是真的?”祝酋摇头道:“哪有此事?祝某如已找到应文大师,何必还与诸位在此纠缠?梅长老也说这事他并无佐证,全是信口开河。其实就连王爷决意另立宫主一事,长老也不过是空口无凭,又拿得出甚么证据?祝某若是一意抵赖,你也没可奈何,只是大丈夫敢作敢当,在下不愿在唐大哥跟前出言相欺罢了。”
梅潜冷笑道:“说得好听,尊者扯的弥天大谎难道还少了?我问你,那老和尚到底是甚么人?”祝酋笑道:“这位前辈向来不喜提及自己姓名,祝某答应替他保守秘密,这总不算扯谎罢?”梅潜冷冷道:“阁下身为汉嗣,却拜倭人为师,数典忘祖、通夷养贼,这样也能当教主的么?”景兰舟闻言心中一震,暗道:“那老僧果然是倭国僧人!如此说来,十有八九便是师父当年所遇的那和尚。”又想起邵燕堂曾说祝酋能言倭语,多半也是跟他日本师父所学。
只听祝酋哈哈大笑道:“天下武学本是一家,祝某不过跟这位前辈学了些微功夫,长老就要强戴一顶通敌叛国的高帽给我,在下可担当不起。”景兰舟听了祝酋此言,暗道:“师父常说武学之道寻根溯源,原无甚么分别,倘若各门各派太过拘于门户之见,不免落了下乘。这般看来,中原武功和日本武学如能互相取长补短,未必无有裨益。”
梅潜沉声道:“唐老弟,这小子勾结倭贼,又欲对宫主不利,如今你我先联手除去此人,以绝本教后患,更可替中原武林除一大害;之后老弟若想迎回冼宫主,凭咱们这许多年的交情,有甚么不好商量?陈李二人那边,梅某自会亲往说服,他们也非不明事理之人。”
祝酋嘿嘿笑道:“梅长老,你为了保住眼下性命,甚么都敢夸口。松竹二老数回欲置冼宫主于死地,宫主怎还能饶恕二人?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么?”梅潜冷笑道:“冼宫主心怀日月,岂是汝辈所能预料?王爷鸟尽弓藏,想要对付我们这班老臣旧部,唐老弟,咱们若不同心并力,今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祝酋脸色一沉,喝道:“你我话也说得够了!尊驾背叛王爷,今日休管旁人,我二人先决胜负!”手中长剑一抖,剑招飘忽不定攻向梅潜。梅潜猱身而上,双掌连拍、如鬼如魅,同他斗在一处。唐亘面色阴沉,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只见祝梅二人出手如风,转眼已拆了三十余招。景兰舟忆起当日南昌葛仙峰上,祝酋使剑兀自不胜管墨桐空手,待得后者祭出子午鸳鸯钺,更是即刻不敌;但此时梅潜的九节钢鞭已被唐亘用伞骨射断,加之祝酋武功突飞猛进,一手剑招风旋电掣,斗到六七十合后,梅潜竟渐渐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