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让笑道:“不知在公子心中,武林中又有哪些出类拔萃的奇女子?”景兰舟皱眉道:“要说江湖中名头最响,恐怕便要数峨嵋掌门金岚师太;九华山静慈师太素以佛法精深见称,武功修为高低少有人知。洛阳韩家虽未开山立派,向来是女子当家,韩三娘武功虽高,却也强不过姑娘;点苍派聂女侠你我方才亲见,也非你的对手。至于其他帮派中零星有些鬟鬓好手,恕景某孤陋寡闻,比起你干娘的建树,那都差得太远。”冼清让叹道:“承你看得起,将我和干娘相提并论,她老人家的武功可强过我太多。眼下我不便透露干娘身分,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景兰舟见她不肯轻易告知,便也不加多问。两人边走边聊,自龙虎山往东一路山岭绵延,却也诸多泉石胜景。冼清让到县城买了匹好马,二人向北经过饶州,不出两三日便到南直隶徽州府婺源县境内。冼清让面带忧容,道:“再往前两百里就是绩溪县,你真要带我去铸错山庄?”景兰舟道:“既然路过山庄,我怎能不回去拜见恩师?你若当真害怕,只在庄外等我便了。”
冼清让啐道:“我哪里怕了?思过先生武功纵然冠绝天下,本教何尝不是高手如云?俗话说得好,独木不成林,顾老前辈虽是武林第一人,怕也双拳难敌四手。”景兰舟笑道:“这是甚么话?你们无为宫好端端地,为难我师父作甚?”冼清让哼了声道:“你又怎知不是顾老前辈要来跟本教为难?”景兰舟叹道:“家师虽疾恶如仇,却并非不讲道理。这些年无为宫在江湖上虽声名不佳,其中只怕也有些以讹传讹之处,只须我跟恩师解释清楚,他老人家也不会无端兴师问罪。”
冼清让不悦道:“思过先生疾恶如仇,那是人尽皆知;承蒙公子看得起,这一个‘恶’字,本教却不敢随便担当。”景兰舟笑道:“好罢,是我说错了话,给你赔个不是。其实家师这些年脾气平和不少,不似从前那般激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况且丐帮既将陈舵主之死算在无为宫头上,倒不如乘此机会将这事禀明家师,由他老人家出面分说,任谁也不能颠倒黑白。”
冼清让摇头道:“你师父跟丐帮何等交情,怎会信我一面之词?何况要思过先生来替无为宫主持公道,他老人家也未必乐意。”景兰舟见这话倒也不易辩驳,当即不再多说,二人一路望东北而行,沿途偶尔听到江湖中人在议论颜骥身亡之事,知这事已渐渐传了开去,不久便将震动武林,不禁欷歔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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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过了歙县,这一日来到绩溪,那鄣山就在县东五六十里,周遭方圆奇峰错落、草木葱茏,主峰鄣峰壁立千仞,望之云海蒸腾、虬松挺拔,向来风景最胜;铸错山庄便坐落在鄣峰脚下,傍着十余亩油菜田,此时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开得正旺,映得人满目绚烂。
景兰舟遥望见山庄的白墙黑瓦,难抑心中激动之情,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口,回头问冼清让道:“冼姑娘,你跟不跟我一道进去?”冼清让摇了摇头,笑道:“不啦,我在这儿等你。”景兰舟道:“也好,我进去拜过师父,将这些日子的事禀过他老人家,咱们便接着往苏州去。”说着一推庄门,那大门也没上闩,径直走了进去。
冼清让在庄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铸错山庄这些年被称为武林圣地,看来和寻常农家院落也无甚分别。”她将马匹在门外石墩上拴好,沿着庄子走了一圈,见东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沿湖几株合抱的垂柳,水里养着十余只鸭鹅。冼清让心想:“思过先生眼光倒也独到,寻了这么一片地方,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又信步走到庄后,见空地上用石块砌了几堵矮墙围出一个后院来,墙根稀稀疏疏长些五颜六色的野花,石墙上挂满了地锦。冼清让心道:“我若不是甚么宫主,同兰舟在这儿做一对神仙眷侣,也不用理会江湖之事,只平平淡淡过些日子,那还有甚么话说?”想到此处,不禁面颊微酡。
忽见山庄后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冼清让心中一震,忙闪身躲到矮墙边一棵树后,只听有两人的脚步声到了后院,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兰舟,你在庄子里待了一十五年,天下间无人比为师更清楚你的为人,丐帮说你杀了他们五名弟子,我是说甚么都不信的。”另一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弟子有负师父平日的教诲,头一次行走江湖便惹出这许多风波,累及恩师为此忧心,请您老人家责罚。”正是景兰舟的声音,那老者自是威震武林数十载的“思过先生”顾东关了。
只听得顾东关叹息道:“风本无源,波随风起,江湖上若没有这诸般风波,也就不成其为个江湖了,你先起来罢。丐帮跟我虽有云天之谊,但这事人命关天,分毫差错不得,也由不得他们胡乱冤枉你。只是这回你有一事做得不妥。”景兰舟额头冒汗,起身道:“恳请师父见示。”
顾东关缓缓道:“这一趟我遣你离庄,是吩咐你做甚么事?”景兰舟道:“师父得知王振要遣人加害于家,命弟子前往营救。”顾东关道:“你知道便好。虽说你急着替骆家世侄孙女寻医疗伤,怎可就忘了自己此行本旨?人家说帮你出手打发王林,你便深信不疑?倘若无为教真和王振串通一路,你岂不是害了于侍郎全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