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闲谈间到了城隍庙,远远望见景兰舟已候在门口。骆嘉言道:“这书生便是景师兄么?且看我吓他一吓。”戴上王山面具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骆玉书知她性子虽然顽皮,却非莽撞之人,便也不硬加拦阻,只笑道:“景师兄武功高强,你玩笑可别开过了头。”
只见骆嘉言大剌剌走到景兰舟跟前,粗声粗气地道:“姓景的小子,上回在汝宁好心放你一马,你小子浑不知死,还在这儿招摇过市,这回又教你爷爷我撞上,可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啦!”她除易容功夫了得之外,学人说话也是惟妙惟肖、变化自如,不似顾青芷一开口便易露馅。
景兰舟望见王山远远走来,已自觉得纳闷,此刻闻言更是暗暗心惊:“他怎么知道我姓景?锦衣卫消息灵通,倒也不是脓包。景兰舟啊景兰舟,你头一趟出来行走江湖,可别把旁人都瞧得小了,到时栽了跟头,没的折了师父的威名。”面上不动声色,笑道:“王大人,怎地如此凑巧,竟又在此相见?天下虽大,我们两个倒是有缘。”
骆嘉言并不接话,弯腰从地上捡起块圆石,放在手中一捏,那石头顿时化作齑粉顺着掌心漏下,笑道:“景兰舟,我知你是思过先生的弟子,故也不多来同你为难,只要你能照我这样子再做一遍,咱们那点小过节就算一笔勾销。”
景兰舟心道:“他连我师承来历都探知了,当真神通广大。”他见对方竟能将石块随手捏成沙砾,双手直如铜浇铁铸一般,不禁大感意外,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空手捏碎石头,当下笑道:“大人内外功俱臻化境,当真令人大开眼界。在下艺微学浅,东施效颦是做不来的了,不知大人要如何处置晚生?”骆嘉言笑道:“年轻人有自知之明倒也难得,我看在思过先生面上,便先不将你收押治罪。你只须老实答我一句:思过先生的武功比起河朔大侠,究竟谁高谁低?”
景兰舟闻言一怔,随即笑道:“骆老前辈同家师是歃盟的弟兄,武功向来不相颉颃,人所共知,大人何出此问?”骆嘉言摇头道:“思过先生和骆大侠同为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功夫再没第三人比得上,这我是信的。但就算他二人武功大致相当,几十上百招内难见输赢,难道斗一两千招还分不出胜负?他们彼此顾及兄弟情面,对外人虽然不说,其实心里是清楚的。你是顾前辈亲近之人,竟也不知道么?”
景兰舟心道:“武功练到我师父的份上,一出手便知对方几斤几两,哪还会非要决出输赢这般等而下之?听闻王山武功心计俱高,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此刻多半是在故意扰乱我的心神,伺机出手偷袭。”心下不由暗自戒备。
骆玉书在远处瞧见堂妹胡搅蛮缠,心中不禁暗觉好笑。他知骆嘉言从小便爱缠着祖父问其武功与顾爷爷孰高,骆中原总是笑而不答,此刻竟仍不肯罢休,非逼景兰舟说出个所以然来。至于她轻易便将圆石捏碎,多半是袖中早藏好了面粉粘土制成的假货,一蹲一起之间已用极快的手法将真石头掉了包,这是她从小爱玩的把戏,自己和顾青芷固然不会上当,那边景兰舟却看不透此中玄机,只好笑道:“家师对骆大侠的人品武功皆是倾心相佩,从来只说二人铢两悉称,在下后学末进,怎敢对两位前辈高人妄加评判?大人的问题晚生委实答不上来,说不得,只好任凭大人锁拿。”说着愁眉苦脸地伸出双手。
骆嘉言笑道:“你说思过先生敬重骆大侠的人品武功,终究是人品在先,摆明是说若单以武功而论,无疑是思过先生更胜一筹了。好,我便领教下顾老前辈的高徒究竟学到他几成功力。”忽从腰间解下条软索,手腕一抖,直直朝景兰舟胸前点去。景兰舟身子微侧,伸手抓住索梢道:“王大人,此处乃是闹市,大人若真有雅兴对在下功夫指点一二,不妨换个地方,景某定当奉陪。”
忽见一长须老者走上前来道:“言妹,玩笑也开得够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可别太引人注目。幸好现在天已不早,路上没甚么人瞧见你胡闹。”景兰舟听出是骆玉书的声音,旁边一名女子脸上虽蒙着面纱,看身形却是顾青芷无疑,不禁笑道:“分别才不多时,骆兄怎又变了副模样?这定又是顾师姐的杰作了。”
骆玉书拱手道:“先前同无为宫和锦衣卫的人照过了面,便想着再换个容貌行事更稳妥些。景兄,这个王山实是舍妹假扮,她是我二叔的女儿,此番也是为保护于大人一家而来,适才和我们凑巧碰上,我已跟她说了你的大名。舍妹天性顽皮,同景兄你开个玩笑,望兄台勿要责怪。”
景兰舟此时方知自己认错了人,笑道:“原来是骆师姐,久慕盛名之至。景某对易容术倒也略知一二,但若非今日亲眼目睹,绝不敢信这世上竟有如斯神技。”骆玉书笑道:“舍妹于此道确是极为精研,难怪连景兄这等眼光锐利之人都被瞒过。然而那空手碎石不过是小小的障眼把戏,这却是贻笑方家了。”骆嘉言笑着一抖衣袖,又有数块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石块滑落手心,她一一将其尽皆捏碎,原来都是用面粉上色制成,四人一齐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