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振周知道这帮短毛官差不喜人下跪,可他此刻心中害怕,也顾不上许多了,噗通就跪了下来,忙不迭的磕头告饶,说自己财迷了心窍,眼见人参便宜,这才来者不拒。
“武老板,今天我们不是来抓你的,要不然也不会就来三个人。可你要是替那些人隐瞒,那可要后果自负了。”
“小人有罪!山里的采参帮一共有六股人。许麻子那伙人最多,有三百多号。其他四伙,多的有百十号,少的有三十号人。”
“头两天在山道上伤人的是哪伙?”
武振周讷讷道:“应该,应该是许麻子的人。”
根据民政在前段时间的走访调查,自五月清军撤出宁古塔后,一些流放至此的刑事犯趁乱逃入山中,纠集成伙,盗挖人参,抢劫边民财物,伤人之事屡有发生。
再者,如今的东北人参可都是天然人参,每年的总产量差不多在十万两以上,而时下北京城的人参市场价是四十两白银一两,到了南方更贵;也就是说这是一项年贸易额在四百万两以上的大产业,而这才是赵新真正关心的所在。
清代自康熙后期开始,清廷决定改照“盐引法”,通过发放“参票”将采参的业务收归皇室私有。到了雍正时期,又将东北采参业交由皇商范家承包;这个范家,就是明末八大奸商之首,介休商人范永斗家。
说句题外话,范家最辉煌的时期就是雍正朝,不仅家里是皇商,包揽铜业、人参等多项业务,而且还有人供职太仆寺卿,官居二品。但是善恶终有报,乾隆四十八年因铜价上涨,范家主持的铜业亏损严重,于是乾隆下旨革了范氏的官职和皇商资格,家产也被查封,范家家主也锒铛入狱,从此一蹶不振。
自皇商包揽采参业务后,参票带来的利益巨大。简单说就是一张参票收参十六两,十两交内务府,六两由商人自得。范家光凭这一项生意,一年获利就在三十多万两白银左右。
清廷眼见有利可图,便想将采参业收回。于是自乾隆十年开始,说什么“皇商唯图自身获利而不能诚心放票”,正式改为官办,由内务府承接。
说到采参的事,武振周对赵新知无不言,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以前朝廷......”武振周停顿了一下,见赵新三人没有反应,这才继续道:“他们在盛京、吉林、宁古塔三地设立官参局,参票由京城户部所出,交盛京将军和各官参局办理,每年内务府也会派人过来帮办。”
赵新道:“那参票的数量上有什么规矩?”
武振周道:“这个并无额定,只要有人领,朝廷也希望多多益善。”
总之,满清是希望自己赚的越多越好。原本“十两交公,六两归己”也改为了“十两交公,二两公用,一两交保人”;除此之外,人参每斤还要收六两银子的税银。仅乾隆十八年一年,人参的销售和税银收入就在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以上,当年全国的关税收入不过才四百三十三万余两。
历史上参票发放最多的年份就是乾隆二十五年,三地官参局一共发了六万多张参票,即便是按三十两一两参的价格算,一张参票的直接收益就是三百两,这还不算税金。但是从乾隆四十二年以后,东北的采参业便开始每况愈下,一蹶不振。
一旁的民政干部听到此处有些奇怪,便忙问怎么回事。
赵新叹息道:“不外乎‘竭泽而渔’四个字罢了。”
武振周伸出大拇指赞道:“这位老爷高见,实际就是如此。”
清代的采参模式属于只管刨、不管种,历时两百多年的大规模竭泽而渔式的采挖,有多少山头也不够挖的。满清对人工栽植人参不但不予以支持,反而是严加禁止,派出官兵缉拿各地栽种人参的人,理由竟然是“以伪乱真”。
一颗人参,至少要生长三年才能采挖。年复一年的大规模采参,破坏了参苗生长,行业衰败是必然趋势。
满清虽然也明令歇山养参,但这只能局限于官参局不放参票,却无法禁止民人偷采。事实上封禁的越厉害,人参行情越高,偷采就越严重。这其中主要就是人参获利巨大,不乏官场中人暗中资助流民进行私采,通过夹带运进关内,还有官吏敲诈勒索盗参团伙,乃至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武振周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才将东北人参行业的情况做了个简单介绍。其间还谈到了采挖人参如何辛苦,刨出土后要及时炮制,否则水分太大,辛辛苦苦采挖的人参就要腐烂变质。
他这一番讲解下来,说的口干舌燥,赵新三人听的也是聚精会神。
然而等赵新听完了对方的讲解,便又回到先头的话题,问道:“那个许麻子一伙,你说有三百多人,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武振周一听,敢情这位还惦记着呢!于是连忙道:“禀老爷,许麻子那里大都是些流放至此不堪忍受辛苦的犯人,也有旗人的逃奴、无业游民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先头老爷们打跑的官兵。他们那伙人去年也就才几十人,今年一下就多了不少人手。”
千万别以为宁古塔的流放犯大部分都是受冤屈的民人,本地的流放犯大致可分为政治犯、刑事犯、以及伦理道德犯,其中以刑事犯为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