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清晨,随着浓雾刚刚散去,位于沙俄境内赤塔附近的码头上也迎来了混乱嘈杂。
从伊尔库茨克开来的几十条驳船和圆木排已经出现在码头上人们的视野里,这些船上有的挤满了移民,有的装运着躁动不安的黄牛,还有的则装满了干草、粮食种子和农具之类的。
驳船的船舱里,那些从托博尔斯克省和叶尼塞斯克省迁移至此的农夫们,和刚从西伯利亚流放地释放出来的哥萨克囚徒混杂在了一起。喝酒的、骂人的、愁眉不展的,而更多的人则是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们透过驳船上的窗户栏杆静静的看着外面。
自从叶卡捷琳娜二世确定了进攻黑龙江流域的计划后,为了实现入侵远东后快速移民的目标,苏沃洛夫将军建议叶卡捷琳娜二世从流放到托博尔斯克省和叶尼塞斯克省的农奴中筛选出一万人,发往伊尔库茨克边疆区垦荒,以便减少明年军队的后勤补给压力。等完成进攻计划后,再将这些人运往黑龙江流域。
1767年,叶卡捷琳娜二世颁布了一条禁止农民控告自己主人的命令。从那以后,农奴对地主的任何控告都被认为是诬告,将被判处终身流放。在此后的五年里,仅被流放到托博尔斯克省和叶尼塞斯克省的农奴,就高达2万多人。
一艘正在等待靠岸的驳船上,一个身穿又脏又破的套头衫,脚蹬一双开了嘴的旧马靴的哥萨克汉子,正举着酒瓶喝酒,嘴里还哼哼着跑了调的民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扭身凑到一个戴着方披巾的漂亮女孩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道:“姑娘,我们总算是到地方了。来,喝口伏特加庆祝一下吧。”
那女孩不过才十三岁,她有些害怕的拉了拉披巾,盖住半张脸,把头转向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妇女一脸愁容,和自己的丈夫靠坐在身后的行李包裹上。
哥萨克汉子看女孩不理她,便伸手在女孩脸上轻轻拧了一下,口中道:“愁眉苦脸的给谁看啊?怕以后找不到男人吗?你看我怎么样?”
那女孩听了尖叫一声就躲到妇女怀里去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的丈夫蹿了起来,一把揪住那哥萨克的脖领子,怒道:“你个肮脏的酒鬼!她是我侄女,你要再敢动她一指头,我就把你扔进河里喂鱼!”
酒鬼骂道:“叶戈尔,你急什么?波利娅嫁给谁不是嫁......”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就见船舱里好多阴沉着脸的哥萨克都对他怒目相视,不由吓得止住了话。等叶戈尔一把将他推开,酒鬼这才悻悻的朝着舱门口去了。
此时漂亮的波利娅突然在妇女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女人伸手抚摸着波利娅的金发,安慰道:“孩子,别哭了,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忘了他们吧,他们这会儿已经身在天国了......”
说着说着,女人自己也哭了起来。船舱里顿时响起一片叹息声。
波利娅是从叶尼塞省来的,两个月前,她家抽中了签,不得不举家再次迁移。一路上人畜混杂,船舱里空气又差,她父母和十几个移民都得了坏血病死去,最后被裹上白布、绑着石头沉到河里水葬了。
现在目的地到了,可全家就剩了她一个人。难道这就是官吏们口中说的幸福生活?
叶戈尔是波利娅的叔叔,他当然可以收留她。可是叶戈尔自家的那两条牛因为在船上得不到水喝,结果挣断了绳索跳进了河里,最后竟被后面的驳船给勒死了。没了牛的农夫,还怎么种地呢?
可怜的叶戈尔掏出烟斗,抽着又苦又辣的土烟叶,喃喃自语道:“上帝啊,为什么要让我们背井离乡啊?”
船舱门开了,一个负责押送的军官探出头来,对舱内众人道:“地方到了,都下船!”
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站起身来,对那军官道:“嘿,当官的,从伊尔库茨克把老子弄到这里,能发财吗?”
那军官淡淡道:“敢卖命就能发财。怎么,你还敢质疑总督大人的话吗?”
门口那个拿着酒瓶子的哥萨克瞥了一眼那军官,问道:“这里女人多不多?”
那军官白了他一眼,继续对船舱里呵斥道:“快点!都下船!”
于是胆小的农夫们纷纷起身扛起行李包裹,在一片吵嚷、哭叫、抱怨声中走下了驳船。
十几天后,叶戈尔一家跟随着工头来到了赤塔以南的一处营地里。这里原本如同毡绒一般的草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帐篷营地。不远处的森林边缘,露出了大片砍伐后留下的树桩。
叶戈尔的工作就是每日跟着去森林里伐木,然后将砍倒的大树去掉枝枝叉叉,锯成木板,最后送到烘干房去烘干。听工头说,这些木材都是为了明年造船所储备的。而且不光是他们这里,从赤塔到尼布楚、从巴尔古津到色楞格斯克都在进行着大规模的伐木垦荒工作。
说起十八世纪沙俄人造船,那真是妥妥的破坏森林。依托于丰富的森林资源,每年新造的内河驳船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说在完成一趟运输后,便会直接当柴火直接卖掉,等到了明年再造一批。即便是到了十九世纪中期,每年在俄国境内河流上往来的船只高达两万多条,其中有将近七成会在卸完货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