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一年,闰七月,初二,癸酉日。
避暑山庄丽正门东南,和珅府邸。面阔五楹,进深三间的正厅内,和珅朝吴省钦深施一礼,十分诚恳的说道:“这次若无先生快马星夜告知,和某危矣。请受一拜。”
一旁的刘全也连忙跪下,冲着吴省钦磕头行礼,口中道:“多谢白华先生救命之恩!”
吴省钦连忙过去扶住和珅,口中道:“中堂大人何必如此!眼下事情已了,过往之事不提也罢。这次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大礼,愧煞学生了。”说完他又对刘全道:“刘管家,大家相熟多年,您这又是何必呢,快快请起!”
这位吴省钦,在后世被称作清代最无耻的文人,字冲之,号白华,江苏南汇人。此人曾与弟弟吴省兰同在咸安宫任教习,和珅当时就是他的学生。后来此人为了考中科举,便攀附和珅,竟然反认担任主考官的学生为座师。
和珅重新落座后,下人又重新端上茶水,只听和珅微笑道:“还没来得及问您,这次怎么突然过来了?”
“今年的顺天府乡试,下官被皇上点为监临官(监考),这次是接到皇上的谕旨,和礼部彭大人、内阁学士阿大人、胡大人一起面圣聆训的。今天一到,递了牌子后,便想着先来给中堂请安。”
和珅点头微笑道:“国家抡才大典,一定要慎重。考题一事,关系重大,勿使泄露。考场上也要严加监察。”
“是!下官必不敢忘中堂大人教诲。”
和珅笑笑,随即说道:“这会子我还进去见皇上,今晚你就留这里,回来我们再长谈。顺天府尹诸事繁杂,有什么难办的,不好办的事,回头我们再聊。”说罢便对一旁的刘全道:“叫胡师爷来陪着吴大人说话,晚上吴大人就安排在西厢。我见过皇上就回来。”
等和珅坐轿进了丽正门,在烟波致爽楼外仪门递了牌子,过不多时,当值太监过来对和珅躬身道:“和中堂,老爷子和十五爷在戒得堂,叫您过去呢。”
戒得堂,是位于清舒山馆以北、镜湖中心的一组长方四合院建筑,建于乾隆四十五年。这里是乾隆驻跸避暑山庄时,平日里读书的地方。院门三间宽,一进门的正殿就是戒得堂。正殿后有一人工水池,池北庑殿名“镜香亭”,乾隆没事的时候也会在这里赏荷花。
和珅进门的时候,却见乾隆南面闭目而坐,颙琰面朝西坐在一个小杌子上。
“奴才给主子请安!”
等了好一会,上首坐着的乾隆竟然不像平日,毫无反应。和珅等了很久也不见乾隆说话,便微微抬头,只见乾隆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颙琰侧着耳朵,似乎努力想听清楚。
过了片刻,颙琰终于放弃了,他实在听不懂乾隆在说什么。
突然,乾隆忽然睁开眼睛大喝到:“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一声大喝,顿时吓得颙琰浑身一激灵,一下就懵了。“谁?这是在问谁?”
只听跪在地下的和珅不假思索,立刻挺身答道:“赵新。”乾隆随即不再言语,闭起眼睛,又默默念诵起来。
如此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和珅跪的是腰酸背痛,可他还是强忍着。这时乾隆突然伸出手,也不说话,朝颙琰和和珅分别挥了挥。二人知道这是让自己出去,叩拜之后便退出了正殿。
两人出了戒得堂的院子,走到僻静无人处,颙琰转头低声问道:“和中堂,皇上刚才在念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和珅低声道:“十五爷,赎奴才斗胆,这话奴才也就敢跟您说,千万不要传出去。”
颙琰一愣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和珅扭头看了看,见四周空无一人,这才叹口气低声道:“主子刚才所默诵的,是西域的一种秘咒。默诵这种咒语,被诅咒的人虽然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也会无疾而死。刚才主子问及的时候,我便用了逆匪赵新的名字应对。十五爷,就是这事。”
颙琰一听,心中愕然,惊悚不已。他知道乾隆对西藏佛教十分精通,有时也会跟喇嘛一起修习藏传佛教秘法,可没想到居然还会这种法术。这是得有多忌惮赵新啊!连这种法子都用上了。
和珅此时的思绪也是百转千回。照他的猜测,乾隆之前肯定是因为什么事被触动了,这才施法诅咒。不过这事儿不能直接问颙琰,只能从乾隆最近这两天的举动上推测。
电光火石间,和珅心头一动。乾隆这些天一直在翻看《太祖实录》和《太宗实录》,和珅联想到福康安之前曾说的,赵新占据富尔丹城一带,是要仿太祖、太宗旧事的说法,答案已经了然于胸。
皇上这是心急如焚啊!打了两次,明摆着人少了根本打不过;再起大兵的话,八旗已经被打怕了,绿营人少了又不行。眼下中原各地旱灾蝗灾不断,河南、山东的邪教会党也蠢蠢欲动,今年怕是来不及了。要是等赵新一伙人继续坐大,根本无人可制。
自从富尔丹城大败之后,乾隆打落牙齿和血吞,动用议罪银总算把一万多人赎了回来。如今都尔嘉下狱,福康安在家中闭门思过,阿桂被贬去江苏视察河工;而死去的乌什哈达和鄂辉等人则背了最大的黑锅,不仅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