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证件,“这个东西管住了我,不再胡思乱想。”
黎韵看了看好人证,一下想起了什么:【对,那场火灾!你真是英雄,救了那么多人。如果你是军人,肯定可以被授予一等功。你如果是公司职员,也会有奖励。你当时想进演艺圈,其实是个好机会,为什么没有顺势出道呢?】
关琛没法说当时根本没想出道,不然三年的表演训练和自学,会显得他虚伪。
“只是觉得还不是出道的时候而已。”关琛说。
【那件事在当时几乎没什么报道,你是不希望这件事限制你的戏路吗?】
咦……这个解释……
“没想那么多。”关琛摇头:“我只是不放弃自己对自己的理解,同时也不反对别人对我的塑造,更不沉醉于别人对我塑造的形象里。”
【你在《追击者》里说,“记忆的考古学,是从另一个世界中发掘文物,代价是牺牲此世”,是让人不要沉溺在过去吗?】
“不要沉溺在过去一蹶不振。回忆本身没什么好坏。就像我现在学的表演,需要从过去的经历里,剥丝抽茧般挖掘出各种情绪。有时候只有通过回忆,我们才知道自己过去的生活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黎韵品了品这段话,然后好奇道:【可以说说那些秘密吗?】
关琛断然拒绝:“不可以。”
她只好换个问题:【你在生活中是个英雄,但在电影里,好像是个反派。】
“对。”
【会有落差吗?】
“没什么落差。因为反派也是人,而已反派更复杂,我喜欢反派,某种程度上,当时我也只能演反派。”
边上钱良义又哼哼唧唧地发出怪声,提醒后面半句话没有必要说。
黎韵:【能讲讲你的角色吗?他很复杂吗?】
关琛想了想说:
“吴泽这个人,从小被家暴和忽视,没有自尊,长大后他迷恋暴力,这既是因为暴力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也因为他需要用外在的暴力,掩盖自卑。
当一个人害怕你的时候,你就拥有了一个玩具;当你掌握了对方的性命,你就拥有了对方的全部。
吴泽从小就见识过暴力能给人什么。拥有武力后,他转变成为了施暴者角色,试图对他爸复仇,想找回从小缺失的自尊。一个天才,在接受过警方精英的教育后,再走上犯罪的道路,简直了不得,黑的白的都害怕他。报复很成功,他有了很多的自尊。但这个自尊只有一半,因为一到白天,他又是那个怯懦的胆小鬼,逆来顺受,死死地缩进壳里,像是永远都没有长大。像一个弹簧,白天压得越深,夜晚弹起越高,他想要的自尊就越来越多。然而有时候自尊到了极端,人就会变成自恋狂,自恋狂听不进别人说的话,只觉得自己是最正确的。他报复的对象,也从他爸,变成了整个警察群体——世人觉得警察是英雄,他就要毁掉这个英雄形象,撕下他们面具。
一开始我觉得这不过是将自己的怯懦和卑劣的行为,包装成一种伪道德罢了。因为他不把内心的愤怒,直接发泄在伤害他的人身上,而是迁怒到其他人身上,甚至是整个社会的头上,已经可以说他是一个反社会分子了。但我觉得吴泽这个角色,还有更复杂的内在。”
关琛想起上辈子听到过的一句话——【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
说出这句名言的杨佳,零八年,在魔都,在被执法的过程中自觉受了委屈,多次申诉无果,愤而袭杀六名警察,重伤五名,是共和国千禧年之后最严重的袭警血案。死刑。当时这事在魔都影响很大,关琛在道上也有听闻。有人说他是侠,有人说他是人渣,争议很多。这些纷纷扰扰关琛都没太在意,他只记得杨佳案之后,警方开始了大规模整风运动,肃清了不少黑警,让老大很头疼。
关琛继续讲:“我和编剧讨论过。他长久地把复仇目标,对准警察群体,而非他爸爸单独一个人,可以说他是逃避直面仇恨,是懦弱的行径,但吴泽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个自恋狂,他的人生里没有英雄拯救他,所以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了英雄。惩戒恶警,曝光腐败高层,但从不对平民出手……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吴泽在向一个更庞大的对象进行复仇。
如果成功,那就是报复成功,如果失败,那他燃烧了自己的性命,事后警方系统必然会有一次大清洗,大整顿。”
黎韵:【你觉得这是一种宿命式的悲剧吗?】
关琛说:“如果我们用放大镜去看一个人的遭遇,绝对可以看出原生家庭对一个人施加的影响,甚至还可以永无止境地追根溯源,上一代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上上一代是这样对他,上上代这样,又是因为上上上代……宿命吗?有点吧。一个人爱别人的方式,都是从自身被爱的过程中学来的,孩子永远是家长的翻版。”关琛说:“但我们应该切断这个无限延伸的仇恨链。”
【你觉得应该怎么切断?】
“用爱吧。”关琛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不是被爱这个字眼羞到了,而是因为,他对于爱这种东西,理解得还很浅。
黎韵果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