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韩伦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改口道:“不是叫,要用请,你去将李延庆请来,要恭恭敬敬的,切不可无礼。”
阿郎什么时候在乎起这等细节了......韦五心中疑惑一闪而过,回道:“在下明白,定会将柴国舅与李御史恭恭敬敬请来。”
“还有一事。”
韩伦缓缓起身,靠在床头,双目凝视韦五,问道:“你有没有将我昏迷的事情透露给旁人?”
韦五心下凛然,面容一肃:“在下不敢,就算是在韩府,也仅有在下与三名亲近侍女知晓,对外,在下是称阿郎身体不适,需要调养。”
“嗯,你干的不错。”
韩伦将头轻轻往后一靠,接着吩咐道:“你拜访柴守礼与李延庆时,将我摔了一跤,患了失忆症这事告诉他们,不必隐瞒。”
“是。”
韦五虽然疑惑于韩伦的用意,但他绝不会违命。
韩伦转头瞥了韦五一眼:“好了,快去快回。”
很快,韦五领命而去。
韩伦低下头,摊开双手,怔怔望了好一阵手掌,喃喃自语:“我究竟...忘了什么?”
......
后院的八角亭台里,李延庆与张谦和正在下棋。
棋盘上棋子所剩不多,已近残局。
李延庆提起一只卒子,往前拱了一步:“你以为,窦仪能否成功?”
窦仪拜访王重霸与王爽,当然是李延庆的主意。
现如今,韩伦的各种罪证早已在开封传开,并传到了洛阳,而且有越传越夸张的趋势。
韩伦杀人成瘾,每天都要在家中的地下室里折磨无辜百姓。
韩伦好色成性,强抢民女,甚至还有人说他性格变态,喜欢幼女。
韩伦视财如命,在家中囤积了大量金银,还暗中养了一支贼匪替他抢劫富豪,前阵子偃师县穆家灭门惨案,包括洛阳近两年大大小小的抢掠事件,都是韩伦干的。
韩伦身躯肥硕如山,还患有各种古怪疾病,每天都要吃人的脑髓心肝续命.......
在两京百姓的各种加工下,韩伦的形象,正朝着东汉末年火烧洛阳的魔王董卓演变。
有的恶事,确实是韩伦干的,也有的完全就是捕风捉影、夸大其词。
但传闻就是这样,通过市井百姓喜闻乐见的深度加工,越传就会越离谱。
李延庆只是开了个头,后面的事情他就管不着了,而且现在这趋势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韩伦的名声,当然要越臭越好。
最近两日,洛阳市井间盛传朝廷已暗中派大臣来洛阳查探,不消半月,韩伦定会被朝廷捉拿下狱。
李延庆借着这股东风,派高锡给窦仪传了口信,让窦仪即刻拜访王重霸与王爽,势必要将这股浑水搅得愈发混乱。
不过这是昨天的事情了。
到现在为止,窦仪并未派高锡来报信,李延庆还不清楚窦仪是否成功。
张谦和正盯着棋盘,闻言抬起头,思索一阵后回道:“在下以为,窦留守势必会成功。”
说罢,张谦和挪动底线上的车,对准了这颗过河的卒子。
李延庆将卒子往右挪动一格,笑了笑:“势必成功?你未免也太相信窦仪了。”
“在下是相信郎君,郎君曾说过,王重霸、王爽这两人与韩伦貌合神离,如今韩伦自身难保,以这两人的性子,必然是要从韩伦身上狠狠割几块肉的。”张谦和继续调动车追逐卒子。
李延庆打量着棋盘,轻声说道:
“我那只是猜测,当不得事实,对窦仪此次能否成功,我其实并无多少信心。
十阿父、十阿父,很少有起错的绰号,洛阳既然流行这种绰号,那十阿父在大部分情况下应该是同进退的,如今只是流言四起,朝廷还未行动,不一定能让王重霸与王爽下定决心。”
“那郎君此时让窦仪去拜见那两人,岂不是有打草惊蛇之隐患?”
张谦和问罢,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起一颗熟透的红枣,轻轻塞入嘴中。
如今正值秋季,是吃红枣的季节,李延庆租下的这处宅邸里,就种了有三颗枣树。
李延庆捏起马,保住了这颗过河的小卒,回道:“打草惊蛇不一定是坏事,韩伦生性多疑,就算王重霸与王爽拒绝了窦仪,此举也能激起韩伦的疑心,在十阿父间埋下裂缝,方便日后的分化。”
按照李延庆的计划,流言的传播只是第一步的开始,十阿父的分化应当在第三步完成。
不过要是能提前完成分化,当然更好。
只是朝廷如今并未对市井间的诸多流言有任何实质性反应,李延庆认为还不足以分化十阿父。
还远未到时候。
让窦仪出动,也只是先撩拨一下韩伦的疑心。
张谦和吐出枣核,笑嘻嘻地说道:“郎君果然神机妙算。”
“可别这么说。”
李延庆端起桌上的茶杯,往椅背上轻轻一靠:“十阿父在柴守礼的带头下,向来紧密抱团,而柴守礼又是韩伦的死党,有他在,我们分化十阿父的难度很高,而且让窦仪去与王重霸他们接洽,我也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