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魏府侧门紧闭。
赵匡胤骑马独自来到门前,翻身下马,叩响了侧门。
过了好一阵,一名衣着凌乱的青衣仆役拉开了一条门缝,打着哈欠不耐烦地问道:“这么晚了,谁啊?”
赵匡胤取下黑色斗笠,冷冷回道:“是我,赵匡胤。”
仆役正要发作,见是赵匡胤,当即吓了一跳:“赵太尉,怎会是你?”
“我找你家阿郎有急事,你家阿郎应该还未睡下...”话说了一半,赵匡胤见仆役仍未开门,厉声道:“还不快开门?”
赵匡胤与魏仁浦是老熟人了,造访魏府从来不走正门,都是走这道侧门,他也熟知魏仁浦的生活规律,知道魏仁浦有晚睡的习惯。
“是是,小的这就开门,太尉稍等片刻。”
仆役慌慌张张地打开门锁,将赵匡胤连人带马迎了进来。
“把马绑好,继续看门,我自个去见你家阿郎就是。”
赵匡胤说罢,将马缰丢给仆役,快步朝魏府内部走去。
魏府赵匡胤常来,闭着眼睛都能找准路线。
很快,赵匡胤就到了魏仁浦的书房门前。
纸窗透出橘黄色的灯光,魏仁浦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二十岁入京讨生活,在京中摸爬滚打数十年,最初进入枢密院当小吏,逐步升任枢密使,在这期间,魏仁浦养成了一个对他来说意义深远的习惯:
那就是将每天发生的较为重要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并时时翻看。
看人,论迹不论心。
魏仁浦将往来官员的行迹都记录下来,长此以往,很容易就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正是靠着这招,魏仁浦对周朝大部分中高级武将的秉性了如指掌,处理枢密院的诸多公务游刃有余,最终从一介刀笔小吏爬上了枢密使的高位。
今日,是魏仁浦进驻政事堂的第二天,他现在正忙着记录政事堂诸多官吏的言行举止,以早日摸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掌握他们的秉性。
不过,最近这几年随着年龄愈来愈大,魏仁浦的记性是愈来愈差,早已不复年轻时的好记性。
今日在政事堂,范质对他亲吏说的两句话,魏仁浦死活没能想起来。
这导致他从放衙忙活到深夜,仍未完成今日的记录。
正当魏仁浦低着头,烦躁地扣着鬓角时,房门被敲响了。
魏仁浦猛地抬头,高声斥问:“什么事?不是说了不准来打搅?”
赵匡胤一听,晓得魏仁浦正在气头上,压低声调回道:“魏相,是我,赵二。”
魏仁浦的怒意很快平息:“哦,是元朗啊,快进来吧。”
赵匡胤轻轻推开房门,进到书房内:“魏相,深夜打扰,实在是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帮忙。”
一见到黑黑胖胖的赵匡胤,魏仁浦的心情就好了许多,笑道:“你我还说这种话作甚,坐下说。”
赵匡胤搬来椅子,坐在魏仁浦桌前,从怀中摸出封信,递给魏仁浦。
魏仁浦接过信,看了眼封口,已被拆开,又看了封面,空无一字,问道:“这信是怎么回事?”
赵匡胤回道:“这是韩令坤的父亲韩伦从洛阳寄来的。”
韩伦?洛阳?魏仁浦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取出信一看,果不其然,是韩伦向他儿子韩令坤发来的“求救信。
韩伦在信中向儿子哭诉,声称西京留守窦仪要派人谏匦上书,弹劾他韩伦,还会派人在京中散播他韩伦的罪证。
韩伦需要韩令坤联合军中同袍,一道上书弹劾窦仪。
在信的末尾,韩伦还提到,他已得到监察御史李延庆的协助,李延庆已经上了一份弹章弹劾窦仪,希望韩令坤能见机行事。
看罢,魏仁浦将信折好塞回信封,推到赵匡胤面前,问道:“韩伦这事,你怎么看。”
赵匡胤想了想,踟蹰着说道:“我觉得,咱们应该帮韩令坤一把。”
“他哪需要我们帮?”魏仁浦往椅背上一靠,眯着眼满不在乎道:“韩令坤乃是圣上制衡李重进的重要棋子,如今李重进咄咄逼人,韩令坤只要不谋反,圣上都会死保他。”
“那圣上也会死保韩伦么?”赵匡胤其实也不怎么担心韩令坤,但他担心韩伦的安危。
赵匡胤与韩令坤是相交多年的挚友,如今挚友的父亲有难,赵匡胤理应帮他一把。
魏仁浦抬起眼皮,瞄了赵匡胤一眼:“韩伦这匹夫在洛阳犯下多少事?这种人你也想保?”
在政治上,赵匡胤向来唯魏仁浦马首是瞻,但他还想争取下:“韩伦好歹也是韩令坤的父亲,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不等赵匡胤说完,魏仁浦就打断道:“就算韩伦当真东窗事发,他也不可能死,这点道理你应该是明白的,圣上怎会杀一名节度使的父亲?”
赵匡胤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年头,比韩伦作恶更甚的勋贵都不会受到极刑,韩伦就算被定罪,顶多也就是个流放,绝不至死。
赵匡胤伸手拿起信封:“那韩伦在信中所说弹劾窦仪一事...”
魏仁浦当即从椅上弹起来,警告道:“这事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