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午后,天气燥热难耐。
寿州城西周军大营,李重进穿着件薄如蝉翼的纱袍,在营帐内批阅公文。
纱袍十分通透,看起来着实有些不雅。
不过反正是在自己的营帐内,李重进也就不在乎那么多繁文缛节,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现在已全盘接手淮南十几万周军,需要处理的公务量翻了一倍还不止。
白日里,李重进不是在处理公文,就是在寿州城外三处大营内巡视,一直要忙碌到深夜才能歇息。
翟守珣推开门帘,焦急地步入帐内:“使相,舒州递来紧急军情。”
舒州地处淮东,在寿州的正南方,南临长江,算是周朝目前最南端的领土。
除开十万禁军,周朝在淮南还有三万地方杂牌州军,负责驻守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州县。
譬如淮西的舒、黄、蕲qi、光四州,就由光州刺史司超领一万多地方州军驻守。
李重进停下笔,从公文堆中抬起头:“念来听听。”
翟守珣没能进入乌衣台,靠着姐姐的关系,加上一些文墨功夫,在李重进身边倒是越来越受重用,如今已是李重进最亲近的书吏。
急报的内容很是简单,舒州南面突现大股唐军,人数过万,舒州守将司超请求退保北面的光州。
舒州仅有五千守军,司超见唐军来势汹汹,胆寒心怯,欲不战而退,但又害怕上头追责,故而发来急报,想得到李重进的撤退许可。
“终于来了么。”李重进的面容霎时肃穆起来。
早在四月末,李重进就收到了三子李延庆的密报,知道有两万南唐禁军延长江南下,意图攻取淮西地区的薄弱州县。
但这股唐军抵达与舒州隔江相对的池州后,却驻守在原地,并未贸然北上。
如今到了六月,这支唐军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大举渡江北上攻打舒州。
李重进挪开桌上几叠公文,露出下边的淮南地图,细细观察:“你觉得,是否该让舒州守军撤退?”
“属下以为,还是撤退为妥,唐军人多势众,舒州守军恐难以招架。”翟守珣跟随李重进多年,当然明白李重进的用兵策略,不外乎集中兵力于寿州,与南唐进行主力决战。
而且淮西四州叛民四起,内忧外患,守将司超定然难以保全四州。
李重进不为所动,再度问道:“若是撤军,又该如何对朝廷交代?”
姐夫担心郭荣因撤军而动怒,翟守珣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哪能想到什么好的解决法子?
翟守珣低着头嗫嚅着:“此事...”
“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李重进摆了摆左手:“你先出去吧。”
“是。”翟守珣如释重负,退出营帐。
李重进死死盯着地图看了半晌,忍不住骂出了声:“郭荣这厮,如今怎成了个拖泥带水的婆娘?没坐上龙椅前,他可不是这般模样。”
也不怪李重进有怨气,他虽被郭荣委以重任,淮南十几万大军皆由他指挥,但郭荣放权却只放了一半。
李重进只能指挥部队进攻与防守,却不能指挥部队撤退。
而且滁州与扬州两地的四万多部队,实际上是由张永德在指挥,根本不接受李重进的指令,这指挥权也有些不明不白。
“这主将当得着实窝囊。”李重进一拳砸在桌上,几叠公文齐齐跃起。
时代风气如此,郭荣压根就不放心将十几万精锐全交给李重进一人,安排张永德分权本就是有意为之。
郭荣这厮自以为拿下七州就能吓破南唐的胆,开始确实有些成效,南唐火急火燎地派来使者求和,可郭荣胃口实在太大,当着南唐使者的面索要淮南其余七州,这反而激起了南唐君臣的斗志......
如今周军在淮南这进退不能的尴尬局面,全由郭荣一手造成,李重进是越想越气,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干脆就坐视淮东四州尽失,这样郭荣总该能长点教训......
对,早就该这样了!
这厮就是上位以来一路太顺,不尝到痛楚,哪会悔改?
李重进打定主意,决定不再理会舒州的唐军,而且他想理会也没法理会。
张永德那边四万多兵马他调不动,寿州城下五万兵力又不能轻易离开,哪来的援军去支援舒州?
别看寿州城内就一万出头的唐军,却足可牵制住五万周军。
寿州东面的濠州、泗州、楚州等州的数万唐军随时可以沿淮河西进,寿州城下布置重兵,就是为了看住这些唐军,以确保滁州张永德部的退路。
军事部署一环扣一环,正因为张永德部孤军突入,李重进才不得不扎根在寿州城下,也没法再分派兵力支援其他州县,只能坐视舒州被唐军围攻。
李重进从桌上拿起急报,来到与大帐相通的一顶小帐内,掌书记吴观正在帐内书写公文。
吴观连忙停下笔,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道:“相公。”
李重进轻轻颔首:“往舒州写封军令,严令司超,定要死守城池,不得撤退半步。”
“是。”吴观重写坐下,摊开张新纸,飞速运笔。
李重进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