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一早走进政事堂,就有一名亲信私吏迎了上来:“相公,昨晚魏枢相曾遣人过来,问询几日前被压下的那批札子。”
昨天傍晚,李谷早早地和王溥结伴放衙回家,他们不会如魏仁浦那工作狂一般,每天工作到深夜。
所以魏仁浦派来询问的书吏自然见不到李谷和王溥,只能留下口信悻悻而归。
“嗯,此事老夫知晓了。”李谷长长的白须轻轻抖动。
这名私吏是受李谷保举,进入政事堂协助自己处理政务的,相当于后世的私人秘书,作为当朝宰相的李谷自然有这个权力。
李谷放衙之后会留一两名私吏在政事堂值夜,以便及时知晓深夜传递来的重要奏章。
“对了,昨夜可有要紧的奏章递上来?”李谷问道,李谷曾命私吏着重留意几个州的奏章,其中便有宋州。
私吏急忙回答:“有一份宋州归德军进奏院递交的奏章,刚刚才递到政事堂,目前正在录事手上,接受抄录。”
进奏院是各个节镇派驻在开封的办事机构,负责向朝廷递交节镇的奏章,以及将朝廷的旨意送往节镇。
录事则是在普遍存在于中央各个机构中的一种书吏,负责将文书誊写备份,任何奏章被递交到宰相桌上之前,都要由录事誊写并且入库储存。
“那你立刻将那份奏章拿来。”话音未落,李谷又说道:“等会,我和你一起去。”
政事堂所属录事办公的公廨,离政事堂仅有几分钟的脚程。
李谷急匆匆地走进公廨内,环视十多名正在伏案急书的录事,高声说道:“宋州今早递来的奏章在谁手里?”
录事们见是李谷,纷纷站起身来,一名中年录事出声道:“李相公,在下正在抄录,烦请稍等片刻。”
李谷一个健步就冲到了中年录事桌前,拿起桌上的奏章,仔细看了起来。
尽管李谷这一举动有违规矩,但整间公廨中并未有人出声反对,中年录事也只是低头站着,任由李谷阅览奏章。
没多久李谷就看完了奏章,面色平静地将奏章放回到了桌上:“抄录完毕后,送去政事堂。”
回政事堂的路上,李谷对着私吏低声急言:“你立刻去李使相府上,告诉李使相宋州事已成。”
接着李谷快步走回政事堂,却并未见到王溥,想起来今日常朝是王溥押班,此刻王溥正在宫中。
常朝是每日都要举行的朝会,但皇帝郭荣一般情况下并不参加常朝,古代极少有皇帝能做到日日上朝,明朝时还出过二十八年不上朝的奇葩皇帝。
每日的常朝由一名宰相押班,领着京中本官为朝官,但无差遣的官员们,在文德殿行礼参拜空空如也的王座,直到皇帝派了内侍出来,说放班之后,这些官员才能离开皇宫。
因为此时的使职差遣制度,很多本官级别很高的朝官也是没有差遣的,但皇帝并不会让他们在京中无事可做,必须日日准时准点参拜空王座。
比如陶文举未去宋州征税前也是没有差遣的,就必须每天卯时不到就起床,然后赶到皇宫中参加常朝。
而有差遣的朝官,比如李谷,魏仁浦这样的,就只用每五天参加一次内殿起居,这时候郭荣才会面见所有的朝官,令他们汇报重要政事。
李谷很清楚,刚才那份奏章上的内容,魏仁浦一刻钟之内就会知晓,政事堂的录事中必然有魏仁浦的人。
但没办法,有些规矩李谷可以违反,有些规矩却不能轻易违反,这份奏章没被抄录完之前,李谷是不能将其送入宫中的。
李谷马上翻出了之前压下的,调派竹奉璘去沧州为巡检的札子,只等刚才那份奏章送来,就会立马遣人将两份文书送入宫中,递到郭荣的案上。
坐在椅上想了想,李谷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叫来另一名亲信私吏,吩咐道:“将这送去御史台,交给裴中丞。”
八月份御史台遭到郭荣的清洗,御史中丞裴巽上月才领着手下一班御史刚刚上任,正是立功心切之时。
虽然李谷不止一次想要拉拢裴巽,但裴巽与李谷之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
裴巽当然也拒绝了魏仁浦的拉拢,摇摆在两派之间,态度暧昧。
不过这送上门去的功勋,李谷认为裴巽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目送私吏出了政事堂,李谷悠悠地批阅起昨晚放衙后累计下来的奏章,静待时机。
此时魏仁浦刚刚醒来,睡眼惺忪地爬起床,刚想叫来侍女来服侍自己,魏仁浦猛然想起自己昨晚是在枢密院内睡的。
揉了揉微微酸痛的太阳穴,昨夜魏仁浦没能等来政事堂的说法,弄得他一夜都没有睡妥当。
这时候听到屋外传来轻微急促的敲门声,魏仁浦不急不慌地披上紫色的官袍:“进来。”
推门而进的正是刚才抄录奏章的中年录事,见魏仁浦衣衫不整,录事赶忙低头:“枢相,宋州巡检竹奉璘因纵容下属劫掠商船被捕,这份奏章刚刚送进政事堂。”
魏仁浦正在系玉腰带的手一刹那间有些僵硬,转瞬就恢复了正常:“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录事是寻了个理由从公廨中溜出来,跑到枢密院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