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顺治十七年,二月初五。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有记载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而事实上,昆虫走蚁们是听不到雷声的——大地回春,天气变暖才是使它们从睡梦中苏醒的原因。
九州时令各有不同,“惊蛰始雷”的说法更契合的是自古有鱼米之乡之称、风光宜人的江南富庶之地。
二月初的北京城,尚且笼罩在延绵不绝的寒风细雪之中。
被一阵细细簌簌的请安问好声从昏睡中唤醒,佟文瑾意识恢复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屋里的炉火烧的真旺,全然没有这几日她还昏睡时那股时若有若无的寒意。
摇床上挂着的帘幔被放了下来,透过轻纱只能观望到跳跃的烛火苗与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看来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悄摸摸的偷听着外面传来的对话声。
“爷怎么回来了?三阿哥那里可是大好了?”赫舍里氏刚差人送走府中养着的大夫,就听见自院外传来的一串儿请安声,连忙迎到门口处。
因为佟国维身边常跟着的小厮跑腿儿不便跟着进入后院,在门外他便自顾地摘下了大氅和雪帽,顺手塞进一旁候着的婢女手中,两步急走进屋内。
“三阿哥吉人天相,出宫没几日便出痘了。今儿个太医说了,三阿哥已经不烧了,人也逐渐有了意识,这病就已经算是大好了,现在就等这痘痂去了。”一股脑儿说了几句那边的情况,佟国维本想直接跨进里屋看看闺女,忽然想起自己才从府外一路奔波回来,怕满身寒气又将她冲撞了,连忙止住了脚步。
“行了,你也别忙了,快给我说说妞妞这病怎么回事儿?”回头看了眼跟在身边直拿手中绣帕替自己擦着湿发的赫舍里氏,牵住手往外间坐下,“前几日府中传信说妞妞病重,我这一时看顾着三阿哥一时担心家里,急得嘴角都冒出两个大泡来!今儿听太医说三阿哥大好,立马就回府来了!刚刚在院外看乌嬷嬷送了府里的张老大夫出门儿?怎么不送信进宫里叫娘娘派个太医来……”
听着丈夫一声急过一声的问话,赫舍里氏心中不禁生出了些喜意。当初第一个孩子没能生出个哥儿,一直是赫舍里氏心中的遗憾,虽说当时大嫂瓜尔佳氏膝下也只有一个嫡女,可是长房也没有庶子啊!赫舍里氏嫁入佟家之时,佟国维后院中的妾室已经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妞妞一出生那些女人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了。
所幸佟家家风端正嫡庶有别,虽然她只生了小格格,可是也很得她家爷的宠爱。倒是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失望了,再加上她自己也够争气,转年又生下了嫡子隆科多,如今也算是立了起来,把后院管的那叫一个井然有序。
眼见佟国维的焦急愈不加掩饰,赫舍里氏连忙道:“爷莫急了!妞妞这病来的凶险,当日便差人进宫了!也是托了娘娘的福太医们甚是上心,在府里呆了一晚下了不少药方这才回去!白日里守着的丫鬟禀报说妞妞醒了一回又晕过去了,我这才差人去请了府里的老大夫过来看看,说是睡着的这几日耗了不少精力,慢慢将养便无碍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赫舍里氏说的轻松,佟国维却还是心有余悸,不过也慢慢地放下心来,“娘娘在宫内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这宫外的事儿可就不能不上心了!今晚我已经回来了便在府里安置下,妞妞这边既然好了,那我明儿还是回对面去守着三阿哥,好让人安心!”
“对了,有件事儿和你商量一下……宫里头说,娘娘给家里的格格取了个名字,今儿我回来,也是大哥叫人往对面捎了口信儿。”想了想刚刚从宫中传出的消息,佟国维侧身看了眼赫舍里氏,继续说道,“大哥的意思一是去岁大格格刚走怕嫂嫂心里难受,二是怕一个庶女接不住娘娘给的福气,便想着妞妞把这名儿给接了,日后多去宫里给娘娘请安,亲近亲近也就是了。”
赫舍里氏心里疑惑,倒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样的讲究,便问道:“不知道娘娘是给取了个什么样的名字?”
“说就叫宁楚格。”
“嘶!娘娘这是……”赫舍里氏这一听便明白了!
“宁楚格”汉语意为东珠,指的是产于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及其流域的珍珠,用于区别产自南方的南珠。东北地区为满族龙兴之地,所以东珠向来被看作珍宝,用以镶嵌在表示权利和尊荣的冠服饰物上,余如帝王、后妃、宗室、朝臣、诰命等所佩戴的朝珠,也多用东珠镶嵌,以表示身份并显现皇威。
佟国维一看赫舍里氏的表情便知晓她是懂了,点头道:“三阿哥在宫里不明不白地染了天花,却连个风声都没有,连夜就被迁出宫来!娘娘这也是怕再出什么意外,许家里一个福晋之位,为的就是让咱们再上心看顾着点!”
赫舍里氏见佟国维双眉紧蹙,心中大抵是有些不快,只得跟着低声叹了口气安慰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娘娘进宫不过七八载,便跟家中生分了!”佟国维对此十分不赞同,“不过倒是也怪不得娘娘,这两年宫中乱了不少!咱们大清入关也十来年了,慈宁宫那位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