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与二爷年纪相近,干瘦却不显羸弱,反而如孤僻的老狼,眼眸半开半阖,不动声色的道:“虽然你坐了龙山阁头把交易,但在座的也都算是你前辈,你口口声声说道义,总不能让这些给龙山阁卖了半辈子命的人竹篮打水吧。他们之前为龙山阁尽心尽力,虽说换了东家,但那是二爷在世时就答应的,可以任意离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当年和前二爷打拼的是他们,现在被收铺子,让他们卷铺盖走人的是现在的二爷,你这不是戳二爷的脊梁骨吗?他那一身清誉可要尽毁你手里了。”
老家伙语速不急不慢,却句句戳人心肺,明明是众人忘恩负义,被这个家伙愣是反戈一击,先占了歪理,不管我现在再说什么,都是站在了“不义”的对立面。
不公是一切矛盾的根源,老家伙就是放大了这种心态,其他的各大掌柜一听,就会被引导过去,认为我在摔他们的饭碗。
看似说的轻描淡写,却将我们一下子推到了所有老板的对立面,刚刚那点惭愧之情都被压了下去。
“就是,我当年跟二爷打江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喝奶呢。”
“曹二公说得对,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各有志是无可厚非的,怎么就不能给条出路,太霸道了吧。”
“赵老板愿意赎回铺子,还请二爷成全。”
……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虽说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老家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完便缄口不言。
如果是赵金斗开口,我们断然不会答应,此时这些曾经跟随龙山阁的老伙计发话,于情于理,都很难再说不,这就是“民意”。
我从老人脸上看不到得意,似乎刚刚只是随意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我眯起眼睛,曹二公。
又看了眼坐在他身后的曹子雄,曹家上一代九人,行三四的是个双,不出意外,他就是行四的二弟,年轻时被人唤作“先手无敌”。
老银币。
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此时格外想念起曹北望来,收拾老银币还得是老银币,我们火候还差得远。
我皱着眉瞥了眼身旁两人,小鱼低头拨弄茶具,一副小女人态事不关己,赵牧之垂着头看不到表情,想必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
见我没开口,赵金斗指了指我手里的单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小二爷,京圈是老圈子,多少年了,咱们从来都是同气连枝,你既然讲规矩,应该也知道圈子有圈子的规矩,咱们这行有句话你应该听过,物尽其用方为良物,你空守着那些铺子,这是砸众弟兄的饭碗啊,说句难听的,不仗义。”
杀人诛心。
我现在很确定,赵金斗和曹家老银币早就通气过了。这是一个逻辑问题,本来是众人不占理,为了利益抛弃老东家,可现在经他俩一说,以一个规矩压了另一个规矩,我们不管说什么,就是不义。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无话可说,哪怕我今年硬着头皮守住了铺子,龙山阁的名誉也要尽毁,而且还要准备那些老掌柜的退股钱。
老银币就是老银币,滴水不漏,现在已经将我们架上火堆,每一句话,都在烈火烹油。
我掐着名单的骨节都攥白了,心里想了几种说辞,却都无法破局,再看赵牧之,脸色也很难看,我叹气一声,虽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
此时曹二公身旁的另一位老家伙也开口了,他脸庞如刀削斧剁,虽然年迈,却有一股狠厉,他无声的看向门外,嗓音清冷:“留给二爷的时间不多了。”
我下意识望去,不知何时,院子里已经挤进了很多人,清一色的黑衫,手持钢管,全都是棋院的人,如他所说,再挺下去,小何他们就危险了。
我心里一沉,后背渐渐起了一层冷汗,怕是这一环也已经被对方算到了,就算我们躲过路上的截杀,他们也会安排我们的人在棋院起冲突,这样正好形成逼宫的局面,让我们陷入窘迫的情况下,无法拖延下去。
今天的“挖人”“割地”,不签也得签。
我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面对这些老家伙我们还是太嫩了,已经落入他们的局,便怎么也挣扎不脱,我咬着干瘪的嘴唇,这就是先手无敌嘛?
“二爷,走吗?”
静静等在一旁的汉生此时回头望向我。
曹老四淡淡的抬起眸子盯着汉生,随后云淡风轻的说道:“今天让你走又如何?”
我心里苦涩,是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算今天走了,却相当于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龙山阁以后再难在北京城立足。
就在此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喧哗,众人循声望去,那些堵在门口的黑衫似乎被什么人硬生生的分开,一队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这些人穿着各异,似乎来自不同的阵营,却都各个气焰彪炳,甚至说嚣张跋扈都不为过,前头一个披着狐裘大氅的家伙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一巴掌将一个当道的家伙扇倒。
大头看见苗头不对,没有上手,小何似乎认出了谁,拦住了龙山阁的人,并且态度有些恭敬的点头示意,分开一条路,放他们进来。
一行人进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