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起戎站在一旁,面色铁青:“顾珩他当真值得你如此吗?”
秦观月心里烦躁,顾不上与他有什么好脸色:“他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就好,你若不愿送我,大可以回去,我不拦你。”
陆起戎忍不住气闷,然而看着秦观月听不进任何话,一心毅然要去找顾珩的模样,也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去找驿站店家,让他为秦观月下一碗阳春面。
第二日一早,秦观月便催着陆起戎上路。然而越近燕都,朝廷的士兵便看守的越严,生怕不慎漏放了顾珩的士兵进城,坏了大事。
秦观月等人只好绕道而行,改从侧边庆州而入,这一来一去,又耽误了两天。
一路躲藏官兵,只能从山路行走,中途又遇到两天的大雨,山路泥泞不堪。
好不容易到了滨州大军营阵外,秦观月已经消瘦了一圈,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她想进营仗,却被守卫的士兵拦在了营阵外。
几日的颠簸,秦观月浑身疲乏不堪,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
为了进营帐,秦观月不得不声称自己是顾珩的夫人,然而守卫说什么也不肯放他们进去,还是非要他们掏出令牌才准入内。
如今盛传顾珩治军严明,却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只好告诉那守卫,她与贺风相熟,让他去把贺风请来一问便知。
守卫上下扫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笑容:“贺大人也不在。”
好在这时,秦观月从人群里看见了魏恪的身影,摇臂高喊道:“魏恪!”
魏恪循声望来,当看见秦观月之后,显然眼中流露诧异,旋即向她们走来。
饶是陆起戎头戴帷帽,还在一旁低着头,魏恪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但魏恪面上没有表露,只是与那守卫说了几句话,守卫这才肯放行。
魏恪将他们领到副帐,为二人各斟了杯茶。
秦观月已经好几个时辰没有喝水,一时顾不上仪态,接过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后,她直直望向魏恪,冷声质问道:“你们明知道陆起章他耗不起,只要你们在城外耐心等待,一定能胜。为何军中却无一人出来阻止他,非要让他以身犯险?”
魏恪沉默了片刻,“我们劝过,但丞相说,他想赶在小郎君与小娘子百日宴之前回去。将命难违,请娘娘恕我们必须从命。”
秦观月的心像是被一盏滚烫的热茶浇过,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顾珩临行前,她曾对顾珩说过,元淮与安渝百日宴之前,她想顾珩能回来陪他们一起过。
原来顾珩不仅是为了百姓和宫中的那些旧臣,更是为了与她的这一句誓言,才会想早日攻下燕宫。
她本来将所有罪责怪到这些百姓与士兵身上,如今才知道,原来她才是害得顾珩如今不知行踪的那个人。
秦观月的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望向魏恪:“可有人去找过他?”
魏恪悲绝地点了点头:“每日都派人去找,但无人谷太过深险,这几日浓雾未散,丞相走前曾下令,若是他不慎遇难,让我们只能在营地死守,耗到陆起章粮草殆尽再一举攻破,不许有任何士兵为了他再送死。”
秦观月缄默了片刻,心头似有万千银针扎过。
她知晓这场鏖战太久,无论是百姓或是士兵都有所伤亡,这是顾珩不愿见的。
如今顾珩不在,军中本就人心慌乱,若再接连有士兵为了找他而丧命,难免会士气大减。
她来前曾想过,哪怕这一战最终败了,哪怕是要让全军陪葬,她也要找到顾珩。
但这一路走来,她看见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其中不乏有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孩子。街边四处都有伤兵,鲜血染遍了往日热闹的街市。
终究没有一个人能从战火中幸免,在这场权争中,最无辜的便是百姓,他们沦为了权争的牺牲,却没有一人对顾珩的行举有过怨言。
只要能得见光明,只要暴君能除,他们宁愿奉献自己,只为给后代换来安定的以后。
她如今身为顾珩的妻,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让这些无辜的士兵白白送死呢?他们背后也有家人,她又怎能让那些苦苦等待的家人,与她受一样的痛苦?
秦观月紧紧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流下。
良久,她缓缓开口,柔软的声音却道着与之不相符的坚毅话语:“既然他有军令,不让你们去找他。那么,就由我去。”
“月娘!”陆起戎震惊地瞪圆双眼,一把握住秦观月的手腕,“你没听魏恪说吗,无人谷浓雾未散,去了就是送死!为了顾珩,难道你连你们的孩子都可以舍弃?”
秦观月回望着陆起戎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是他先弃下我们妻儿不顾的,你别拿孩子压我。”
秦观月甩开陆起戎的手,向帐外走去。然而刚走出没两步,帐帘便被人掀开,顾珩缓缓迈进帐内。
他身后是无边的黑夜和星星点点的篝火,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在他翠色的衣衫上,照亮那衣衫上的道道血迹。
顾珩站停在秦观月身前,面色透露着苍白,他强忍着遍体疼痛,对着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