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她以为,她是第一个将顾珩拉下高坛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与他这般亲近的女子,理应该知晓他的一切。
然而直到今天,秦观月才恍然间发觉,顾珩的身世与过往,她一无所知,顾珩也从未与她提起。
就像她居然第一次听说,顾珩居然有过这样一位女弟子。
顾珩握住她的手腕,温声问道:“月娘,你怎么了?”
“无事。”秦观月轻轻摇了摇头,耳珰在颈侧轻摇,“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夜深了,不必来回折腾了,今夜就在这儿睡下吧。”顾珩微凉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秦观月的耳垂,落在她细腰上的大掌轻轻扣拢。
秦观月感到耳畔一阵滚烫,不觉有些意动,然而她满心担忧着这个素未谋面的柔安会搅乱她的计划,实在分不出心思与顾珩厮缠。
她轻推开顾珩的手,从他怀中下来,声音依旧细细柔柔,听不出一点儿情绪。
“不了,我今夜来只是拿些干净衣裳回去,如今既然在吴嫔处侍奉,就该有侍奉的样子,怎好天天往外跑呢?”
顾珩欲言又止,本想说些什么,但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看着秦观月的面容如往日般柔静,未见一点波澜,又不像刻意与他吃味恼火的样子。
秦观月从柜子中取了几件衣物,装叠在布袋里,轻盈盈落下一句话,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珩郎早些安寝吧,我先走了。”
秦观月走后,顾珩让无尘悄悄跟在秦观月身后护送她去吴嫔宫中。
顾珩并没有多想,只当秦观月是第一天与吴嫔相见,想与她多说些体己话。
将就寝时,贺风叩门来报,说是陆起戎彻夜咒骂不停,前来询问顾珩该如何处置。
顾珩刚解开外袍的第一颗扣子,听见贺风的话,手指一顿。
陆起戎自从被囚以来,整日谩骂不绝于口,大多是咒骂他祸害朝纲之类的话。
已是丧家之犬,命不久矣,顾珩不愿与之计较。
“无非就是逞一时口头之快,不足为奇,由他去吧。”
贺风眼中掠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走上前一步:“丞相,今夜城阳王说的话,实在是难听。”
顾珩转过身,声音平静:“都说了什么?”
那些话实在是不堪入耳,贺风难以复述,他抬眼观察了一下顾珩的神色,手心都紧张地出了汗。
“都是与贵妃相关的,只怕任由他这样放肆,会有辱贵妃清誉。”
顾珩身上的外袍尽褪,只留下一袭雪色的寝袍。他站在烛光未及的暗处,眼底透露着一丝置人于死地的森冷。
良久,他缓缓开口:“贺风,随我一同去。”
自从陆起戎被打断了双腿之后,顾珩以假意宽容,将其安置在密宫的暗室内。
往日意气风发的城阳王,如今沦为阶下囚,尽管不必再戴枷锁,但他如今双腿尽断,就算让他逃,也难以逃出几里。
何况吃穿泄溺尽在屋内,顾珩已无需用铁铐枷锁束缚他,整日如此,他早已被耗尽了意志,与死人无二。
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秦观月。
最初,他痛恨陆起章与秦国公的背叛,失意于这一场布置多年的大局,就此毁于一旦。
那时他来不及思忆儿女情长,甚至觉得比起就这样屈辱地活下去,还不如一死了之。
但当他第一次欲寻死之时,他在枕头下摸到了秦观月那时候赠给他的那方锦帕。
一瞬间,所有与她之间短暂而浅淡的回忆,都像潮水般涌入脑海。
每当想起她的音容笑貌,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便似乎亮起了一束光。
阴暗的囚室泛着湿气,混杂着血腥与难以言明的气味。
陆起戎满脸憔悴地坐在地上,倚靠着榻边,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枚锦帕。
顾珩推开门时,他方才迟钝地抬起头,望向顾珩。
顾珩身姿挺立地缓步走入暗室,穿着一袭与这境地格格不入的白袍,仿佛不沾尘埃的仙人。
他站在陆起戎的面前,由高而下地垂眸望着他,眼神中漂浮着淡淡的怜悯。
像是在怜悯路边匍匐在地的乞丐。
分明二人之间只有一臂之距,却像是被划开一条巨大的鸿沟,陆起戎已堕入无边地狱,而顾珩尤在人间。
顾珩的目光由他混乱的头发,渡到他泛着淡青的胡渣,最后落到了他的手中。
当他看见那枚被陆起戎握在手中的锦帕,呼吸忽然沉重地凝滞了一瞬。
即便在这场争斗之间,顾珩无疑是胜者。但这枚锦帕似乎在提醒着他,在往日的那一场拉扯中,他是被轻易放弃、随意哄骗的那一个。
他才是那个值得被耻笑的输家。
陆起戎的眼神比较往日多了几分浑浊,他缓缓地扯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声音嘶哑地向顾珩笑着开口:“顾珩,你还是来了。”
顾珩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灼热的怒火无尽地燃烧在他的肺腑。
他静静地看着陆起戎,阴沉的面色里藏着令人胆寒的冰冷。
良久,一声似淬了毒般的冷笑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听闻京中不少女郎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