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到清平观时,未曾看见贺风的身影,前来迎她的是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叫无尘,实为顾珩手下的死士。
这不是无尘第一次看见秦观月,故也并不意外,只对秦观月说顾相与贺大人正在浮云居议事,他去通传,还请娘娘稍等片刻。
秦观月点了点头,站在檐下收起伞。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无尘的背影。
顾珩身边侍奉的人不算多,但每个人都有誓死报效的决心。
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他甘心付出生命,作为一名臣子而言,这实在有些可怕。
秦观月不敢猜测,顾珩手下像贺风与无尘这样的人,究竟还有多少个?
檐下的一滴雨落入她的衣领,凉的她缩了缩肩。
浮云居中,顾珩执笔在纸上勾画,贺风不禁问道:“丞相,属下有一事不解。”
顾珩手中的笔并未停顿:“何事?”
“刘妈妈的事,只怕秦国公府已对您有所猜忌。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顺便救出俪贵妃的娘亲呢?”
闻言,顾珩抬头,眼风轻飘飘地从贺风面上掠过。
“这是秦国公现在制衡她的唯一手段,你觉得,他们会不仔细照看吗?”
贺风会意。
说到底,秦国公府,比任何人都害怕会失去这张底牌。
“可是俪贵妃或许想不明白,只怕要为母亲担忧。”贺风研磨,这句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我愿意帮她,已是施舍,为何要在意她的感受?”
话语一顿,顾珩放下笔,注视着贺风,语调平静:“说起来,你为何关心起她来?”
贺风闻言方觉适才说话不妥,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
他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不过是为丞相考虑,万不敢逾矩。”
顾珩不置可否地拿起笔,笔尖蘸了墨,又在纸上圈画起来。
“你年青浮躁,最容易被她这样徒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迷惑。总之,她是艳鬼化身,是心机深沉的女子。”
“贺风,你是我最属意的臣下,万不可因这样的女人而动摇。”
贺风感慨于丞相境界高深,非自己所能及,羞愧难当地点了点头,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替他解了窘境。
贺风打开门,见无尘在外,道是俪贵妃等候已久。
贺风回头看着顾珩,等待丞相发话。
顾珩的笔尖微微一滞。
听见窗外雨打青石,他微皱了眉。
“去请。”
不一会儿,无尘领着满身雨气的秦观月而来,秦观月走进浮云居,贺风与无尘识相地退了出去。
秦观月想到那夜,在浮云居内,她楚楚可怜地伏倒在顾珩膝旁,像他剖陈自己的凄惨身世,求丞相怜她。
那时的她似乎只能低微地仰望顾珩。
虽然现在她还是只能像菟丝花般依附着顾珩,可秦观月知道,顾珩如今待她,多少有些不同了。
正如她料想的那般,顾珩也不过是比寻常男子稍微多了些礼法的束缚与道义的克制,但这并不能阻挡她诱起他原始的心火。
终有一日,他会虔诚伏倒在她的裙下。
“在看什么?”
秦观月被顾珩发现了自己的失神,忙从忖思中回过神来,顺手指向窗边铜架上的白鸟。
“之前来没见过它。”
顾珩侧眸看了眼:“之前被贺风放在外面,这几日挪到屋里躲雨。”
这只鸟顾珩在山间救下的,当时它断了翅膀,可怜兮兮地摊在顾珩手中。
精心照看了一个月,顾珩要将它放归山野时,它死活赖在顾珩手中,不肯走。
倒是和秦观月很像。
顾珩不喜欢它,吵得很。
“娘娘喜欢,送给你。”
秦观月摇摇头:“我养不好的。”
顾珩低笑一声,也不追问缘由,目光状似地无意间落在了秦观月微湿的绣履上。
“雨天行路不便,娘娘过来要说什么?”
秦观月笑着走到顾珩案旁,拿起台上的墨锭,在砚台上缓缓转着圈。
“来为丞相,佳人添香。”
“自诩佳人,娘娘对自己的容貌,倒是一贯自信。”
秦观月续言:“难道丞相不是这么觉得吗?”
顾珩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笔,蘸了蘸这新来的“侍笔小奴”为他研磨的墨汁,在册子上勾出一个圈。
烛光斜斜地将他二人的身影映在身后的白墙上,她站在案边,卷袖为他研磨,而他低眸勾画江山。
这是第一次,他与她之间不与风月、情念、声色有关,即便缄默不言,却生出一种别样的温情。
在那瞬间,顾珩生出一种模糊的幻觉,他想起他的娘亲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在爹爹身边,静声为他研磨。
只是,那是夫妻间特有的闺房之乐,他与秦观月,又算什么呢?
这样的温情使他感到有些奇怪,顾珩开口,打破了这番沉寂。
“在宫中待久了,闷吗?”
秦观月指尖一顿,抬眼望他:“丞相什么意思?”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