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贺风,她并未流露出在顾珩面前那般的我见犹怜,反倒是进退得宜,让人挑不出把柄。
“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打扰了。”
秦观月转身离去,只留下贺风在背后神情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
月光未曾照见的阴翳处,贺风弯腰拾起地上的瓷盒,冰凉的触感握在手中,却有种别样的温暖。
自幼无父无母,流浪惯了,曾在野狗堆里抢食,当年若不是顾相捡他回去,或许早就死在了街边。
这么多年刀尖上求生,最近的一次,刀刃离心口就差一寸,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这条命早就是顾相的了,受点伤又算什么。
可是今夜,居然有人会注意到他额角一处细微的伤口。
在黑暗中迈过通往内室的长道,内室仍透出薄淡烛光,贺风知晓顾珩还在等他回话。
贺风在门前停下,将那枚玉色瓷盒藏好在袖中,才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顾珩背对着桌案,苍青色的袍搭在他肩上,衬得面目清冷,像是一尊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玉像。
修长的指翻掠过一页书,轻描淡写:“她走了?”
贺风嗯了一声,走上顾珩身旁,将那枚香囊奉上:“这是俪贵妃让属下转交给丞相的。”
顾珩翻书的手指一顿,将书阖在一边,接了过来。
香囊上绣着一只并不算完美的鹤,看得出来,针脚拆了又缝,绣这香囊的人想必并不擅女工。
那鹤并未以祥云作饰,而是在羽翅下绣了一朵花,那花瓣看上去妖艳而招展,倒是像极了秦观月此人。
“她还说了什么?”他沉声开口,将那香囊凑近眼前细看。
只需轻轻一嗅,他便能闻见这香囊上浸染了秦观月身上的香。
她的心思似乎总是过于浅薄,以至于顾珩轻易便能看穿。
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往日尚在京畿,他便见过不少这样的手段。京畿不乏行举大胆的姑娘,她们会将自己贯用的香膏涂在布料上,再制成香囊手帕赠与情郎,所谓余香缭绕,便是如此。
贺风低头不语,那袖底的瓷盒冰凉地触碰着他的手腕,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鬼使神差般地,贺风摇了摇头:“没了。”
喉头一滚,掌心因紧张而沁出了汗,险些握不住那枚瓷盒。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将这件事告诉顾珩,但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对顾相隐瞒。
好在顾珩低头凝视着那枚香囊,并未察觉到贺风的异样。
这香囊鼓鼓囊囊的,似乎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他随手解开香囊的系绳,皱着眉从香囊中捏出一团揉皱的布料。
借着烛光,他将那团布料缓缓展开,贺风站在他身旁,也不觉将目光偷偷落在了那团艳红布料上。
在顾珩指下,布料上的图样逐渐舒展可见。
他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似有一簇火顺着他的后背攀上脖颈。
一旁的贺风仿佛也认出了那是什么,红着脸飞快别开了目光。
那是从贴身抱腹上裁下的鸳鸯交颈图样,还沾染着一丝香甜的女子体香。
秦观月回到毓秀宫时,只觉浑身疲乏不堪。
宫中到底人多眼杂,为了避开巡逻的侍卫,她只能在深夜去找顾珩。
贺风这人与顾珩一般,都是不知情不知趣的榆木脑袋。
若不是秦国公府步步紧逼,而顾珩手握重权,且又长住宫中最为方便,她才懒得费尽心思去讨好这样一对枯燥乏味的主仆。
好在墨隐贴心,见秦观月回来,早已叫内侍将备好了热水,放在盥室中等着温度适宜,又滴上新制的鲜花汁子,登时,香气便随着氤氲的热汽蒸腾在整个盥室。
墨隐为观月宽衣,先取下鬓间珠钗,再依次褪下外裙、中衣,抱腹。
做好了这一切,墨隐便扶着观月小心地迈进浴汤。
今夜的墨隐似乎格外的沉默,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观月察觉到她的异样,半阖着眼问:“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墨隐将观月的青丝捧在手中,打上皂荚膏子,轻轻揉搓。
“今日陛下问身边的魏公公,娘娘的身子可大好了。”
观月搭在浴桶边的手微微一僵。
魏恪在御前当值,是墨隐的老乡。燕宫中常有宫女太监对食之事,即便知道魏恪似乎待墨隐格外宽厚,观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魏恪应该在燕帝面前帮着她掩饰了几句。
但即便如此,燕帝已想起这位毓秀宫称病已久的贵妃了,她再想称病不见,也躲不了几时。
即便温热的浴汤舒缓着身躯,观月仍然觉得疲惫不堪。似乎入宫之后的棘手事,竟比在秦国府中还要繁复。
娘亲在秦大娘子手中,燕帝又如饿虎在前等候,就连顾珩,在顾珩面前,更是要提起全部心神伪装,不能有一丝疏忽。
桩桩件件,皆令她心力憔悴。
她曾听墨隐说过,燕帝房中花样繁多,死在燕帝榻上的女人,难以计数。这也是为何当时秦大娘子不愿让亲生女儿入宫为妃。
水汽朦胧间,观月轻轻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