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日,云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山头度过了多少个年头。
山上树木葱茏,鸟儿叫声婉转清脆,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几只小鹿从灌木丛里跳出,就是这样的景象,云岫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了。
她知道,随着山上积雪的融化,一汪清泉会从她的身边流过,她虽不喜,但每年如此,过段时间,会有几个读书人进京赶考,这倒是这几年才出现的新鲜事物,她对这并不感兴趣,因为,那些读书人每次都会从她身上走过去,回来的时候还会狠狠剁上两脚,若是她能动弹,一定会把这几个人狠狠羞辱一顿,以报这些年的胯下之仇。
一棵露珠从树叶上滴落,掉落进土里,从她的脸颊划过,若是她还活着,会怎么做?伸手擦掉还是甩一甩头发?但是她已经死了,做不了活人做的事情。
准确来说,云岫现在应该算个活死人,不能动弹,意识却十分的清醒,甚至做了几万年的活死人后,她能清楚的知道哪里有几片树叶,哪家的蚊子又下了几个崽儿,不过这些都仅限于这个山头,不过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沉睡的。
在云岫数着山上新发的嫩芽的时候,一轮圆月爬上了枝头,如墨的夜色晕染了整个天空。
兄弟,让让,你踩到我了。
山中鲜少有生人来往,而眼前这人云岫是不认识的,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是这人身负重伤,鲜血流了一路,若是血液淌到她身上了,保不齐又要被土里的小东西折磨多久。
说来奇怪,这万年来,她的肉身非但没有腐烂,昔日所受的伤反而慢慢愈合了,刚开始土里的小虫子会来啃食她,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到底还是觉得瘆人,后来它们吃腻了,除了几只调皮的,大多数现在是看都不带看她一眼了,可若是蘸上了这酱料,云岫就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变成什么奇怪的美味了,她并不想看着自己被撕咬,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让这人离自己远点。
可是来人却并没有因为云岫的祈祷挪动半步,这是一个身形瘦削修长的少年,一身宽大的石青弹墨藤纹云袖袍随意套在身上,鲜血在胸前开出大片大片妖冶的花朵,他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布满了他的额头。
他的那张脸却长得极为的好看,云袖甚至想,若他今日死在这里,自己但是不介意做他的邻居。
兄弟,要不然你现在就死吧,到时候就住我隔壁。
显然,这个兄弟是听不见她的话的,少年挣扎着起身,狭长的丹凤眼扫视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下快被压扁的植株上。
那是一株在寻常不过的植物,长椭圆形的叶子被白色的柔毛覆盖,绿褐色的枝干被从压弯了,此时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龙牙草,有止血消炎的作用,云岫在军营的时候常会见到,但是她对这株龙牙草却格外熟悉,这株龙牙草是从她肚子上穿过去的,可以说是她用血肉喂养大的,能不熟悉吗!
也不知这本来都快见阎王的人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撑地借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见他双手抓住龙牙草的根茎,身子往后一仰,硬生生将整根龙牙草都从土里面拔了出来。
被拔出来的不仅仅有那株龙牙草,连带着云岫也被扯了出来。
少年跌坐在地,呆愣的看着面前的泥人,云岫望着将自己拔出来的人,在心里暗暗祈求,希望这人胆子大点,别被吓死了,她可不想死了身上还摊着一条人命。
“咳咳咳咳。”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气氛沉默到了极致,几声咳嗽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云岫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用手颤颤巍巍的将肚子上的龙牙草拔了出来,几万年没用过的身体突然动起来多少有点别扭:“这东西要什么吃呀?”时间过去得太久了,云岫都忘记这草药的用法,又见那少年内脏都要咳出来了,一张脸通红,哪里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摘下叶片就往他嘴里塞。
“唔、唔,”此时被云岫用手一只手捏着少年的下巴强迫他张嘴,一只手使劲往他嘴里塞药,哪里还说得清楚话,直到云岫看着他吞下她灌的所有叶片,这才放心的松手,少年这才咬牙切齿往外蹦出一个字:“敷。”
龙牙草是外敷的吗?云岫想起来了,好像是外敷的。
突然,云岫动作一滞,突然意识到她,好像能动了。
“我,我能动了,我活过来了。”云岫大叫一声,然后张牙舞爪的跳动起来,带着她尚未被完全驯服的四肢,看起来活像个兴奋的大马猴,不,她看起来太小一只了,充其量只能算半个。
少年看着这泥人这副模样,竟双眼一闭,脑袋一歪,昏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被药的,还是被吓的。
“喂、歪,你没事儿吧?”云岫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发现这人没有丝毫动静,又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没死。
转身想走,又觉得自己不太厚道,毕竟,这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叹了口气,用胳膊肘夹的少年的两只脚,就往前拖着走了,她记得前面有个山洞。
“我们这也算两清了哈,你把我从土里拔出来,我不让野兽把你吃了。”云岫卖力的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