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赵懿懿因而问她:“舅母今日,怎么得空进宫了”
汝南回道:“是太后召我来,问我京中各世家里头,有哪些个出色的儿郎。”
赵懿懿神色一顿,默然不语。
汝南大长公主为两代帝王宠爱,即便如今地位一落千丈,人脉与声望,也不是旁的命妇所能及的。若论谁家女郎出众、哪个郎君俊美,她可谓再熟悉不过。
皇室子弟婚嫁,皆是这样靠着亲眷推荐,譬如她同顾祯的婚姻,便是如此。也有派宫侍去打听的,然相比起来,宫侍太容易被钱财收买了。
即便如此,她一时仍有些想不着,太后竟会问到舅母头上。俩人水火不容几十年,这会儿倒是变了个调。
哪怕是从前她做了太子妃,太后也没给过舅母好脸色。可端端……偏又是个性子倔的。
沉吟半晌,她问:“那,舅母可有什么人选”
“提了几个,太后皆不满意。”汝南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冷笑,什么不满意,不过就是打心底怕她害人罢了。
既如此,又何必要找她
吃饱了撑的。
赵懿懿手里捧着茶盏,朝汝南瞥去一眼时,才发觉就这么些时日,她却是苍老了许多,两鬓已滋生出华发。
“今日过来,倒是有件喜事要同娘娘说。”汝南忽的一笑,唇角勾起些弧度,眼尾也自然而然随之生了细纹,身子倾靠过来些。
见着她这样高兴,赵懿懿不由问:“是何喜事”
汝南道:“昨儿听人说起,你那继母徐氏,在狱中自裁了。”
低沉轻柔的话语,却如同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响。
赵懿懿猛地回头过去看她,愕然问:“什么”
“我初初听闻也很是惊讶,特意着人打听了一番,才知前天徐家人去监牢看了她一回,本来还好好的,等徐家人一走,她没多会就一头朝狱墙撞去。”汝南拧了拧眉,道,“狱卒慌得去拦,却没拦住,血流了一墙,没多大会就咽了气。”
见赵懿懿发怔,似乎全然不知的模样,她不禁问:“娘娘不知道么”
那画面光是听着描述,便能叫人害怕,遑论想上一想。
此番,应当是徐家人嫌此案名声不好听,担心影响了家中小辈婚嫁,去狱中逼迫过徐氏。
定下心神后,赵懿懿摇了摇头:“未曾听人提起。”
汝南心思活泛,神色一怔以后,心中生出了些惶惶不安之感,总觉得今儿这事办得不对。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赵懿懿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口,眼睑半垂着。
太后这回主动低头,是为着端端的事,舅母肯给太后面子配合,自然也有所图。
当年夏侯家大郎君夏侯松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凭着善书扬名京洛,甚至能独自注释经义,兼之出身显贵,很轻易就被选为了驸马。
然成婚不久,汝南便发现自个丈夫只醉心于学术,在做官一事上毫无欲望。她向来是个有野心的,自然不甘心丈夫如此,等长子出生以后,她便将目光转到了夏侯瑾身上。
夏侯瑾可谓承载了汝南所有的期许。她对夏侯瑾的要求,比皇帝待太子还要严苛百倍。
孰料一朝牵涉到河内案中,天子震怒之下,能保命都是万幸,起复恐怕是个难事。
“驸马新画了幅画,让我送来给娘娘,方才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拿出来。”良久,汝南打破了沉寂。
赵懿懿轻声道:“那就劳烦舅母,替我谢过大舅舅了。”
夏侯松的画技绝佳,他的画作莫说是洛阳,放在整个大楚也是极负盛名的。只是他的画作多半拿来送人,外边流通的少,便传得愈发玄乎。
赵懿懿这儿,还是出嫁时收过一幅做添妆的。
又坐了片刻,汝南正要起身告辞,却有一人从外走了进来。
男子着一身绛色衣袍,外边罩着件玄狐皮大氅,挺拔俊逸的身姿,叫人移不开眼。
汝南起身见了礼,有一瞬觉得,这个侄子做了这一年多的皇帝,竟是成熟了不少。
从前便沉稳的一个人,如今瞧着,愈发的摸不透。
为了长子的事,她几乎是拿出了所有的筹码,连阿兄特许给她的盐池也交还了,仍未得一句准话。
甚至只是淡淡看了眼,像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皇帝不急,她急。
“瞧瞧,我才来了这么会儿,陛下生怕我将皇后给拐跑了。”她掩了唇瓣,看着俩人笑。
顾祯侧目瞥了眼,淡声道:“姑母今日倒是有空闲。”
汝南回道:“今日太后娘娘召见,想着许久未见皇后,从万春殿出来后特地过来了。”
瞧着这架势,汝南自知不便久留,稍稍说上两句话,便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