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宴散时, 天色早已被浓郁的漆黑笼罩。
左连枝无品级在身,今日自然是没有进宫的,只随着左家其余人一同看了会爆竹, 又用了顿团圆饭。
因是元日,众人为闹得不愉快会影响今岁运数, 待她是难得的和善, 各自都收敛了些许, 最过分也就是无视而已, 不曾出言讽刺。
今日虽玩得晚了些,却不像除夕需要守岁, 左连枝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衫,已然准备睡下了。闻得叔母唤她过去,不由微微讶然:“叔母可是有什么要事寻我?”
那传话的侍女是左家主母屋里的二等婢女, 板着脸道:“奴婢亦不清楚, 四姑娘过去自然就知晓了。”
这婢女因身份不算太高, 往日对她还算恭敬。
这会儿瞧着她的神色, 左连枝的一颗心急遽地往下坠, 倏地沉到了谷底。
她敛了敛面容,轻声回道:“好, 我这就过去。劳烦稍候片刻, 容我换件外衣。”
“四姑娘可得快些, 夫人急等着。”婢女冷冷回了句, 却是往前挪了几步, 要守在门口等着。
匆匆换好了衣物赶去主院, 已是一刻钟以后。
甫一踏进正堂地界, 便是一道厉喝声从上首传来:“瞧瞧你干的好事!”
左连枝眼皮子一跳, 急忙俯了身子行礼, 颤着声问:“连枝近来一直在家中,不知所犯何事,惹得叔母如此生气?”
话虽如此,她料想这段时日什么也没做,就算要揪她的错处也揪不出什么来,这话说得还算有底气。
左家如今的主事的是三房,是左连枝堂叔一家,本就是隔了一层的关系,平日虽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不怎么亲近。
左三夫人冷笑了声,低头看着眼前的堂侄女,胳膊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声音沉了些:“不知道么?你鼓动崔姑娘,把江都长公主是赵家养女的事抖出来时,怎么就知道了?”
心跳倏地漏了半拍,左连枝拿捏不准她有没有证据,却还是奋力为自己辩解:“叔母,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误会?”左三夫人眸色含戾,冷笑道,“当初在家里,谁亏待过你们?念着你是个没了爹的,姐妹们都让着你几分。你娘干出那样的丑事,还让淮安侯出面,要死要活的把你带过去,如今可算是遂了愿!都是左家的女儿,别人都好好的,偏你就跟你那死了的娘一样,心眼又毒又狠,坏到了骨子里!”
左连枝脸色猛地一僵。
却不是为了左三夫人骂她的话。
自从回左家以来,左连枝一直被拘在家中,不许随意出去走动。近一两月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管得愈发的严。
初时,她还以为是岁末了,担心外面乱。
左连枝怔怔看着上首的高髻妇人,颤着声问:“叔母刚才,说什么?”
左三夫人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关于徐氏的事,最初是勒令过家中众人,不许往回传的,偏这会儿气头上,被她自己给抖落了出来。
“她自知罪行罄竹难书,在狱中自尽了。”左三夫人淡淡道。
她说得轻描淡写,左连枝却听得目眦欲裂。
“怎么会!”左连枝尖叫了一声,眼前景象突然糊成了一团,耳中也是一片嗡嗡声,“阿娘能有什么罪,她……她一定是被人害的!”
两行泪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左连枝上前两步,想要去拽左三夫人的手,却被她给避开了:“四姑娘这话,自个听了不觉得亏心么?”
左连枝来不及计较这些,只道:“叔母,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阿娘,那你们送我出府,让我去见一见我外祖可好?”
“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你外祖他们去了趟监牢,回头你阿娘就自戕了。”具体的事由,左三夫人也不大清楚,都是从外边打听回来的,想了想说,“对了,你姨表兄被陛下流放了。”
左连枝这回是真的愣住,短暂的失明袭上来,耳畔的声音也听不真切,更记不清左三夫人后来训了她些什么话。
从正院出来时,她身子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下去。
一路往回走,待神智稍稍清明些许后,她开始回想左三夫人的话。细细品嚼过后,她竟是倒吸了口凉气。
阿娘自戕,难道与表兄被流放有关?
走着走着,那阵晕眩感再度袭来,一旁是池子,她不慎踩在青苔上时,整个人向下一滑,虽尽力去扶一旁的树干,却还是稳不住身形地滑了下去。
“噗通”一声轻响,薄薄的冰面被砸开个洞,身子已经掉到了水里。
冬日的池水阴冷刺骨,左连枝在里头奋力挣扎扑腾着,却因身上衣衫厚重,冰面又过于单薄,没没够着了冰面时,又是一声脆响,再度沉到池底。
池水不深,又临近岸边,却因太过笨重的缘故,无论怎么努力也上不了岸。
她冲出来得快,身后婢女们都还没跟上,挣扎着试图高声呼救,转瞬又被冷水灌满了口鼻。
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叫人绝望。
侍女渐渐地跟了上来,见着在池水中扑腾的她时,齐齐变了脸色。然她两个贴身侍婢的不会水,只能找根树棍辅助。
试了试,